想到百姓如此期待他的到来,岑辗心中涌现暖意,但想起自己先前的犹豫,便感觉浑身发痒,坐立难安,心虚地说道:“本官……本官尽力而为。倒是陆先生此举,实乃造福百姓,本官钦佩!陆先生体弱,请坐吧!”
青天大老爷?在庆都时,他缉拿了那名连环大盗后,确实觉得自己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自从来了此地,他才看清官场污浊,只觉自己不过沧海一粟,竟有无力抗衡之感。
就在刚才来的路上,他还荒唐地考虑是否要接受送到眼前的荣华富贵。
现在陆寒知的一句“青天大老爷能替百姓说话”,他只觉得自己此刻羞愧到无处遁形。
他究竟何德何能啊!
叶隐感激一声,再坐回软垫上,纤长的手指轻划过杯沿,似是无意地提道:“算不上造福,其实草民也有私心。”
“私心?”岑辗意会,问,“以布施积攒功德,也是善举,陆先生不必愧疚。”
叶隐摇头道:“非也。草民明知受灾最严重的并非此地,但因身体有恙,不便舟车劳顿,这才择近布施。”
岑辗闻言,顿然蹙眉,询问:“敢问陆先生,何处才是受灾最严重的?”
他匆忙从庆都赶来,抵达越州后,便忙于巡视河堤与校对账簿,身边又无人手,对灾情的确是知之甚少。
叶隐佯装惊色,而后感悟:“看来岑大人是刚到此地,那草民便斗胆直言了。”
“陆先生请说。”一杯热茶下肚,岑辗的酒意已醒来大半,现听闻陆寒知所言,更是惊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些要事。
叶隐用手指沾了一滴茶水,在桌上画出曲折一道,徐徐说道:“运河改道,以改曲为直最优,为此需填地迁田。”
岑辗大致明白对方所指,但他记得河道衙门购置土料均为上等,工人沿岸填埋耗费了半年之久,河道监管也有验收记录,并无问题,便道:“官府在填地一事上,并无疏忽。”
“自然。”叶隐颔首,“大人机敏过人,填埋土地若不尽心,是会比积年累月形成的河岸要松散些。就灾情所见,官府确实尽心竭力。”
岑辗闻之,舒心地点了点头,微扬的嘴角一滞,只一瞬便察觉了不对。
他回想早上的巡视见闻,那些后天填埋的地带几乎没有毁坏痕迹,反倒是经受了风吹日晒的民房民田附近塌堤最多。
可岑辗再仔细斟酌,又觉得光是只考虑地基也不对,如杨大人与王公公所言,百姓确有挖松河堤的可能。
只是为何都是民房民田附近毁堤了呢?
叶隐见岑辗久久不语,换了一盏新茶,缓声道:“听闻河堤边新建了不少门面住宅,似乎没有被此次水患波及。想来运河修好后,如草民这般的商人很快便能入驻。岑大人在河道衙门做事,届时可否为草民行个方便?”
岑辗面色郁沉,闷声道:“此事不在本官的管辖范围内,陆先生怕是找错人了。”
他苦闷的并非是陆寒知所求之事,而是方才听他一言,瞬间被点拨。
改曲为直的计划没有错,填埋土地的工事更是未见纰漏。问题的真正所在,是百姓耕种自居的民房民田,与能够带来巨大利润的门面住在之间的差距。
此次水患是突发的,倘若修筑时只加固了后天填埋的区域,而疏于百姓居所附近的河堤,河防营一旦驰援有误,那里确实有毁堤的风险。
可他记得河道衙门里有修整河岸、填埋土地的款目,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在其中找到任何问题。
如果河道衙门真的草率处理民房民田一带的河堤,那么多出来的这笔款项去哪儿了?
此事待查,他需即刻返回河道衙门再查一遍账簿,再去一趟河堤重新巡查,方得结果。
岑辗心想着,离开前感谢陆寒知的茶水:“多谢陆先生的热茶与解惑,望先生身体早日康健。”
“岑大人,填地迁田一事,草民只说了一半。”叶隐又道一言,喊停了急忙离开的岑辗。
岑辗着急回衙门,于是约定道:“待本官得空,再来寻陆先生攀谈。”
他说罢,大步向屋外走去,穿过正在排队的百姓,牵马向衙门走去。
“岑大人慢走。”叶隐起身相送,他其实并没有要说下去的想法,提起此事只是想给岑辗提个醒。
易小闻见岑辗走远,将粥桶里最后一点粥盛到老伯碗中,急忙收拾了摊子。
他检查了四周,确认屋外无人后,立即蹿进屋中求知般的询问:“主子,我们这几日要等的人,就是那位大人吗?”
叶隐应声:“嗯。”
易小闻疑问:“可主子怎么知道那位大人一定会来?”
叶隐继续喝茶,意味深长地笑道:“杨文晖为了保命,定会想办法拉拢钦差。所以今夜酒席,岑铭毅会被捧得很高,尝到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甜头。这条路乃南城门往越州河道衙门的必经之路,若他就此依附杨党,便不会回城,可他要是还有一丝良知,记得回衙门,那便还有得救。”
他选择在此地施粥,就是在赌岑辗的底线。
不过看来,他赌赢了。
“对了。”易小闻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放低声量道,“主子,有消息了。”
就在前不久,遮月楼的人手伪装成灾民前来领粥,将这张纸条压在碗底传给了他。他担心旁人看见,暴露他们的身份,便拖到此时才将纸条拿出来。
叶隐从易小闻手中接过纸条,展开查阅,“看来是子韫他们有结果了。”
这张纸上均是建越一带近年来的黑户名单,大部分是在五六年前扎堆出现的。
名单上其中一个名字引起了叶隐的注意,他低声念道:“柯云兰?”
——
天色渐白,可士兵早已开始操练。
叶辞川带着遮月楼众人加入其中,见远方狼烟忽起,察觉有异。
便听一士兵急忙向主营赶去,高声:“报!”
李参将见状,一面让士兵们继续练武,一面紧跟着士兵向主营跑去。
高威筌闻声,立即走出船舱,一眼就看见天边的狼烟,遂抓住跑来的士兵问道:“怎么回事?”
士兵指着远处道:“禀副将,前几日海寇假装退兵,然后连夜进攻了滨州。滨州……”
“滨州怎么了?”李参将焦急问道。
士兵难色:“滨州失守了!梁总兵命高副将您即刻前往滨州支援!”
东海无际,为防琉岛海寇突袭,大齐沿海驻军分成了两队,以湑河入海口为界,梁总兵和高副将各自带队伍巡逻。
谁知还是让寇贼钻了空子!他们悄然登岸,摸进滨州杀了县令,连夜占领了城池,以城中百姓做要挟,逼迫我军谈和。
滨州离越州极近,一旦被敌军占领,越州恐有沦陷之变。
高威筌勃然大怒:“他们竟敢拿百姓威胁!岂有此理!”
他们是不可能谈和的,这群海寇贪得无厌,成功夺下一座城池,是不会放过其他肥肉的,所以他们必须尽早遏制。
看梁总兵的意思,是大部队正面与滨州敌军交涉,由他再带一队人马包围敌军后方,作两面夹击之势。
高威筌沉思片刻,对李参将说道:“震虎,去把叶辞川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岑辗:一个被反复PUA的职场小白#
感谢观阅!
第37章 无辜
滨州城外,战船沿着海岸一线排开,长杆上的军旗随风狂卷,可海上凛冽的寒风在肃杀的战意前都显得宁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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