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近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暂未发现可疑之人。
看清张英奕眉眼之间的犹疑,叶隐便约莫猜到了对方此时心中所想,不过时下的确不可提及那些,于是他顺着张英奕之前的话问道:“内阁议事的结果如何?”
张英奕回过神来,想起晨时的内阁议事便觉得可笑,嗤声后道:“还能如何?朝中重文轻武多年,如今能领兵抗敌的将领屈指可数,那些文官却要求朝中立即调出精兵悍将抗敌,真是不知所谓。”
他说着,望向了陆寒知,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闷声说了句:“要是你父亲他们还在……”
要是镇国将军府与骠骑将军府尚在,他们便是顶天柱石,大齐的天还会如此沉郁吗?
叶隐不禁苦笑,事到如今,他的家人已无法死而复生。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皇上的病情如何了?”
“还没有准确消息,但太医院忙进忙出的,这段时日都是太子在辅佐朝政,看样子……”张英奕说着,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看了看天色,问:“现下时辰还早,你要入宫述职吗?”
叶隐点了点后,紧接着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靠近,而后便见一名刑部官员朝他们走来。
官员连忙禀报:“尚书,侍郎,宫里来人说皇上知道侍郎回都了,召他即刻入宫。”
叶隐垂眸微思片刻,随即快步走出衙门,见司礼监的太监果然就在门外等着,便与他一道向宫门走去。
北镇抚司。
叶隐被召入宫的消息不消多时便传入了刚返回衙门的叶辞川耳朵里,他正走在去通政司寻找孔琦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后,担忧地微蹙眉头。他们刚回庆都,谢元叡就急着找叶隐,他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
叶辞川命暗处的戈绥继续盯着宫内动向,便继续朝通政司走去,却见指挥使平日办事用的房间大门紧闭,敲了几次房门无人应答。
“叶千户回来了?”
叶辞川回首望去,见有人前来,于是向他询问:“孔指挥使不在吗?”
此次前往闾州平事的锦衣卫大多出自北镇抚司,便有镇抚使韦游负责带头,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孔琦领着剩余锦衣卫坐镇庆都,守卫龙体安危。孔琦不在锦衣卫衙门待着,会去哪儿?
前来查看的锦衣卫回答道:“指挥使这几日一直都在宫中,伴君左右。”
叶辞川迅即意会,看来谢元叡已到性命垂危的时候了,如此他更加想不通谢元叡召叶隐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宫。
叶隐跟随太监靠近了皇帝寝殿乾心宫,恭敬地站在门外等召见。
听说谢元叡病倒后,无力再理朝政,便不继续住在勤政殿偏殿,而是搬回寝宫安心养病。
叶隐候在门外,敏锐地闻到了殿内刺鼻的药味以及连续不断的咳嗽声。他眸光微闪,抿唇暗道:看来沈良业在朝堂上摆了谢元叡一道,失了颜面这件事对他打击颇深,现下连召见都无法起身了。
赵辛快步走出,对门外的叶隐轻声说道:“侍郎大人,皇上唤您进去。”
叶隐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向殿内,抬摆阔步入殿。
赵辛紧跟着入殿,挥手屏退了殿内所有宫人,见锦衣卫不退,于是低声传言:“这是皇上的意思,孔指挥使还是带人退至殿外吧。”
孔琦疑心地看向陆寒知,不甚放心就这么离开,但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锦衣卫只能照做,但在离开前,他对赵辛嘱咐道:“我等就在殿外,若有事发生,赵公公只管唤人。”
赵辛嘴角微勾,眼帘低垂着,使旁人看不出他眸光中的算计,颔首应声:“咱家记住了,孔指挥使请吧!”
他说着,展手示意锦衣卫离开,在孔琦等人离开乾心宫后,缓缓合上了殿门,目光意味深长地侧目向后看去。
谢元叡虚弱地靠在枕头上,连呼吸都带着些许沙哑。他眯眼看着安然无恙的陆寒知,冰冷的话语从刀割一般的喉间挤出:“没想到你还活着。”
叶隐冷声呵笑:“当年下官九死一生,在阎王殿前徘徊了十年都活了下来,闾州也是人间炼狱,下官又有何可惧呢?”
他离开庆都时,身后是敬爱的父亲被敌军惨烈围剿,亲眼看着小叔死在眼前,又目送着母亲带着剩余的家兵冲入皇城,他们明知没有胜算,还是想要拼死一搏。
他眼睁睁看着庆都大街小巷全是百姓和守军的尸骨,连经过都难以下脚。他也因常平王而切身体会过被重信之人背叛,是何等绝望。
这十年里,他和长安什么样的险路都走过了,他们咬牙从阴诡地狱里爬回来,不达成夙愿,绝不情愿瞑目。
谢元叡凝眸,注视着陆寒知良久,紧咬着牙关质问:“都是效忠君主,为何你们就是不愿忠心于朕。”
他从不相信陆寒知的心思单纯,但一直坚信自己能够控制住这把利刃,等杀光了所有佞臣,他想要这把剑折就让它折。可到头来发现,自己才是别人的杀人刀,不仅为陆寒知铲除了仇敌,还一刀一刀剜在了自己身上。
叶隐面容平静,重复着篆刻在他骨血里的信仰,“陆家效忠的并不是君主,而是大齐。”
先皇在位时,他还年少,当时他便察觉了当世有不少政略是不适宜的,也向父亲提问过这些问题,父亲言辞肯定地回答,表示他其实也是知情的。叶隐对此更是不解了,疑问父亲为何明知先皇做过错误决定,仍选择效忠呢?
他的父亲如是答道:“人都是会做错事的,只要愿意改、努力改,就不算太晚。对皇上也是如此,他可以试错,但不能一味守旧,不听任何谏言,只知道固执己见。而陆家之所以选择效忠,并不是因为在位者何人,而是陆家肩负着的责任是捍卫大齐疆土、守护黎民百姓,为父相信为君者也担着如此重任,故而率万千将士作保。”
当年口口声声指责先皇不作为的谢元叡登基后,却成了没有任何建树的君主,这要叶隐如何效忠?
谢元叡的手紧抓着被角,“大齐是朕的大齐!”
叶隐淡笑着摇了摇头,果断地提出了反驳:“不,大齐是天下人的大齐。”
谢元叡噤声,累日的重病令他面容枯槁,愁绪爬上眉头坠着,压垮了他的坚定,颤声道:“朕……朕真的已经尽力了。”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的背后有太后掌控,掣肘着他所有决策,以朔阳侯为首的贵族世家不断蚕食着他的财权,加之深信不疑的两位肱骨大臣包藏祸心,他也知道想要成为万古明君应当建功立业,可他能够将大齐维持到现在已是艰难。
为什么他不论如何还是比不过皇兄?
叶隐笑而不语,泰然伫立在原地,漠视着狼狈地卧病在床的谢元叡。恍然间回到半年前,他困缚于诏狱,经受百般后奄奄一息之时,谢元叡也是这么神态自若地来看他。
谢元叡在叶隐的脸上看到了讥讽,愤恨地想要出言斥责,可怒气涌上,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捂着心口猛地咳嗽了一阵,几欲将五脏六腑都震碎。
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就算无法成为明君,也不能做大齐的千古罪人,眼睁睁看着敌军入境,背上后世万代骂名。
谢元叡咳嗽了许久才平复,双手撑在床沿紧盯着陆寒知,喘声问道:“陆寒知,刺惕部与鞑瓦布王族突然异动,你可还有办法?”
曾经不可一世的君王,此时看向叶隐的眼中写满了哀求。
叶隐漠然回复:“皇上,陆家已无将领,下官无能为力。”
“不。”谢元叡紧追着说,“你是镇国将军府的后人,当年威风凛凛的陆小将军,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叶隐的眼中满是厌恶,“皇上,镇国将军府是被你亲手毁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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