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辞川大步走到叶隐床前,坐在了床边木凳上,询问道:“遮月楼要去打战了,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他努力练功,尽力做到最好,但还是会担心保护不好叶隐。
叶隐摇了摇头,他另有打算,不过时下还不能告诉长安,便借口道:“就我这身体,还是不跟着添乱了。”
叶辞川注视着叶隐,问:“所以,我去吗?”
叶隐未替他做选择,而是提出了反问:“你愿意去吗?”
第31章 道阻
他愿意吗?
叶辞川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个问题,他一遍又一遍地叩问自己,得出想法后,又立即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
见他如此纠结,叶隐掀开了被子缓缓起身穿鞋,“长安,你同我出去一趟。”
“出去?”叶辞川赶忙追问,“要叫上子韫哥和左神医他们一起吗?我去叫辆马车。”
天马上就要黑了,叶隐这时候要去哪儿?
“不用,只有你与我。”叶隐双手撑在膝上站起,取下挂在架子上的帘帽,轻步走到窗边,推开门窗向底下看了几眼,随后向叶辞川招了招手。
走正门是不可能的,要是被左神医发现,他就出不去了。
叶辞川正疑惑着,刚想问叶隐要去哪儿,一眨眼就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他速速伸手扯下挂在架子上的外披,利落地翻窗跳出,环视四周寻找叶隐的身影,追随而去。
只见一人飞踏青瓦,翩然落于檐脊之上,冽冽夜风吹动着他的衣摆和帽帘,在月晖的映照下,他看起来显得更加苍白清冷。
他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朝他飞身而来的人,而后转身向鄢州城最高处而去。
叶辞川追赶了一路,在叶隐方才停下的地方稍作顿步,仰望其身若流光,他目光粲然地再次跟上。
是药三分毒,左清川为了逼退叶隐体内的剧毒,也用了不少毒物。重病缠身的他这些专修内力,就是为了扛住药性,稳住体内大乱的气息,所以轻功自然比旁人要快上一些。
外人觉得叶隐内功深厚,高不可攀,殊不知他那双曾拉得开黑木长弓的手,如今连一把剑都拿不稳。
叶隐心中抱憾不形于色,趁着城门守卫不注意,飘然停在了鄢州城门之上,手里还提着两坛不知何时买来的酒。
叶辞川的内力虽不及叶隐,但借着身法也紧随其后地停在了城门楼上。
他第一眼就发现了叶隐手里提着的两坛酒,问:“这酒哪儿来的?”
他还记得江云修之前提到过叶隐少年时饮酒的事,只是后来发生了变故,这十年里他没见叶隐再沾过一滴酒。
叶隐今天是怎么了?
叶隐递给叶辞川一坛酒,问:“喝点儿?”
叶辞川愣了愣,接过酒坛询问:“怎么突然想起饮酒了?”
难道说是他方才没有立即给出答复,让叶隐不高兴了?可他记得叶隐不是这样的人。
叶隐拂手扫去屋脊上的灰尘,随意地坐下,俯瞰着整座鄢州城,心境难得如此畅意。
他拔去酒塞,细细闻了闻坛中醇香,仰头小饮了一口,恣意道:“鄢州城虽不比沿海繁盛,但此地因靠近边塞,酒肉带上了些异域风味。我们难得下山一趟,过几日便要回穹山了,也没陪你四处走走,觉得有些许可惜。”
叶辞川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外披盖在了叶隐身上,而后在他身边坐下,又悄悄挪近了几分。
他拧开酒塞试探地闻了闻,琼浆确实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香气,浅尝了一口,被辣到差点睁不开双眼。
见长安这模样,叶隐没忍住坏心偷笑,难得见他这般无忧无虑,叶辞川也被感染到笑出了声。
他们并肩看着万家灯火,又举杯对饮,谁都不愿打破眼前的惬意。
醇酿终将殆尽,空余满杯寂寥,两人这才回神,凝视着时下抉择。
叶辞川饮下最后一口酒,突然问道:“战争是什么样的?”
他随叶隐上穹山,剿灭了赤月教,又跟着遮月楼一起来鄢州参加武林大会,可这都不是真实的战争。
叶辞川说着,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叶隐,在对方眼中发现了难掩的悲戚,他的心口也跟着被揪紧。
他连自己的往事都忘了,也不记得叶隐曾经历过什么,但还是和他一样觉得难过。
“战争。”叶隐重复了几遍,将手中酒坛倾斜,坛中最后一口酒顺势流下,横倒在跟前,他叹声道,“我听说十几年前有一场守城战,打得最是惨烈。那时奎州城将破,敌军不断进攻,将士们决定殊死抵抗,因为他们背后是还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
岂止是听说,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亲身经历。时至今日,他偶发梦魇,仍被困在那座破败的城池中,苦苦支撑。
“将士们冲锋陷阵,不死不退。弓箭手不停拉弓,弦都嵌进了他们的手指了,却无一人停下。门栏近乎被敌军撞断,是留在城中的伤兵和百姓用自己的身体艰难抵住。”他说着,话声一顿,良久才道,“十五日,那场守城战持续了整整十五日。目之所及皆是硝烟,到处都是鲜血、残肢,还有令人作呕的腐肉味。”
叶辞川闻之惊诧,但更想知道后续,便追问:“后来呢?”
回忆着往事,叶隐的眼神逐渐黯淡,极力控制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续说道:“那时城中已经没有粮食了,天上盘旋的鹰吃得都比人好。有的人饿疯了,什么东西都敢吃,一直撑到援兵到来。”
他见过什么叫绝境绝望,什么是手足相对、同类相残。
那时他年仅十二岁,若不是有“镇国将军之子”的身份,受到了将士与百姓的照拂,恐怕他也得一起在血肉模糊里找“口粮”。
“害怕吗?”叶隐从回忆中脱离,转头望向叶辞川,却正对上对方的目光,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担忧和遗憾,却没有找到惧怕之色。
叶辞川摇了摇头,坦言道:“奎州地处交界要塞,军队一旦后退,敌军长驱直入,恐怕半个大齐都要遭殃。况且城中还有百姓,他们又何其无辜?”
他将叶隐的郁色看在眼里,尚不明叶隐身份,但也猜到他或许与此战有关。
但他方才所说的不是为了哄叶隐开心,而是全都为实话,若他也参与了守城一战,面临同样的选择,他也会坚定死守,不战不退。
叶隐长舒了一口气,俯视着整座城池,感叹道:“是啊。你看如今万家灯火,国泰民安,可每一片土地都曾发生过纷扰。没有人愿意开战,可建越两州是要地,一旦被攻破,大齐将永无宁日。”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义,或许是将门血脉仍在体内流淌,又或是出于曾征战过沙场的私心,不论长安如何选择,遮月楼都会加入此次与琉岛的对战。
叶辞川又提及了之前的问题:“在你的布局里,我也要随着遮月楼的兄弟们一起从军吗?倘若我不听话,不愿意去呢?”
他听到左神医说叶隐没有多少日子了,更不舍离去,生怕自己这一走,叶隐出了好歹,他连赶回来都来不及。
左神医时常笑他没主见,其实并非如此,他有很多想法,只是还多了叶隐这么一个首要条件罢了。
叶隐将酒坛放在一边,回身面对着叶辞川,如多年前所说一样:“长安,我并未觉得你对我有所亏欠,你有你的责任和担负,不需要为我而活。你也不必听话,因为没有人能真的替你做决定,不论是我还是遮月楼,我们给你的,是能够做选择的底气。所以你去或是不去,我都尊重你。”
长安没有欠他的,先帝也没有,保全皇室遗孤,等待时机重回庆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为当年无辜亡魂报仇雪恨,是他身为镇国将军府后人应尽的使命和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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