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朝廷兵马要做的,就是在这漫无边际的戈壁滩,揪出四处逃窜的老鼠。
郑德叹声道:“事态能平息变好。”
叶辞川冷笑了一声,“平息?战争好打,可饥荒和瘟疫才是这里最棘手的地方。锦衣卫已将带来的全部粮食都分给百姓了,但还是杯水车薪。”
郑德急声询问:“琨州阻截朝廷的几批赈灾粮,难道都没了下文?”
提及此事,叶辞川的眉头紧皱,沉声说道:“听闻敬王失势后,叛军烧掉劫掠的粮草后逃走,是有意与朝廷作对。我们急于抓回这些叛军,便是想从他们手里夺回剩余粮草。但就闾州与周边各城的现况,城中百姓可能撑不过三日。”
“怎会如此!”郑德悲怆,“闾州粮荒,朝廷真的在尽力帮忙了,为何还是变成了这样?”
虽有奸臣祸乱朝纲,可朝廷也出了良策的,没想到还是于事无补。
叶隐面色黯然,无奈道:“世家王族蚕食大齐多年,没有了朔阳侯和林高懿为他们敛财,他们只有把目光看向别处,只有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地揪出来,大齐才能得到真正地肃清。”
他当初提起征丁换粮的办法是想除解决闾州灾情外,引出齐西一带的蛀虫,却没想到反被谢承昶利用,此事的确是他失算,如今只能竭力弥补。
郑德掩面哀痛,忍不住哭诉:“可这满城的百姓何其无辜啊!”
叶隐随之轻叹了一声,趁郑德感伤之时,看向叶辞川说道:“我等此次前来,便是奉命护送户部腾挪的赈灾粮,望可解燃眉之急。”
他说着,俯身下了马车,与翻身下马的叶辞川一同向后方粮车走去,他缓声说道:“这里是目前齐中一带能凑到的全部粮食了。为防止米价暴涨,户部请调了东南的储粮。可眼下才刚开春,距离粮食收成还有一段时间,各地又对朝廷不断调粮一事哀声不断。所以等闾州灾平之后,征丁换粮一事还是要施行。”
齐南一带适宜种植,但沿海世家霸权多年,一直重商轻农,百姓迫于贵族压力不得已荒废农业,改为经商,因此各城粮仓的储备都不算富裕。
在世家不断打压之下,百姓已是勉强度日。可年前湑河决堤,致使沿岸诸多良田倒灌,又遇闾州灾荒调粮,各地粮草都在吃紧,如若持续以调粮维持国民温饱,恐非长久之计。
因此征丁换粮一策,既是为了拉困境中的闾州一把,也是想将各地荒废的农田再次开垦耕种。
民以食为天,农业从古至今都不是粗俗之事,上位者一味地追求经济而忘记百姓温饱,纵有建树,也是大厦将倾。
叶辞川压低声量道:“闾州城内早就断粮,这几日是遮月楼假借外地商贾的名义施粥,才扛到了现在。可闾州、曲州等地受灾百姓不少,锦衣卫与遮月楼的粮食都已消耗殆尽,这些朝廷的赈灾粮能不能撑到忠武将军带着叛军夺走的粮草回来还未可知。”
闾州今年大闹蝗灾,城内的屯粮早在几月前就告急,是后来得到各州的募捐才艰难维持到现在。但以敬王为首的齐西贵族暗中截断了闾州城外的几条粮道,偷走朝廷大半的赈灾粮,迫使城中无数百姓饿死。
他和叶隐在年前就注意到了闾州的变故,遂命遮月楼运输粮食前来,又恐谢元叡忌惮,才悄悄以商贾之名发放。若非如此,让百姓继续干等着朝廷的支援,此地早就是一座空城了。
此地地处黄沙戈壁,乃宁州过雅贡山脉入关的一处要塞,这里虽然贫瘠,但聚集了不少从宁州躲避战争逃来的百姓,故而闾州与周边三座城池加起来,除军籍外有将近百万的人口。
后因灾荒、瘟疫肆虐,百姓人数锐减,但仍有几十万张嘴等着吃饭,只是这几十车粮食远远不够。
叶隐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趁着无人注意,塞进了叶辞川的手中,“这是楼主令,我不方便出面,由你带着它前往附近的江湖门派再问问,他们或许还有些储备。不论如何,我们都得熬到忠武将军带着粮草回来的那一刻。”
遮月楼一个月前就在江湖中发布征集令,但眼下尚不知效果,只能亲自上门询问。
叶辞川攥住令牌,藏于腰封中,重重点头道:“好,这事交给我。”
他朝闾州城池方向遥望,向叶隐嘱咐道:“城内到处都是瘟疫,入城之前掩好口鼻,你身体不好,行事多谨慎些。”
他知道叶隐贯来做事小心,可还是忍不住提醒,生怕他遭了难。
“好。”叶隐笑着点头,对叶辞川暗示了一眼自己的马车,“我将左神医也带来了,就在我的马车里。”
叶辞川明白叶隐的意思,“好,入城前,你找个机会让他下车,之后我会安排人带他进去。”
这般无需多说的默契,令叶隐会心一笑。
郑德远远看着见两人离奇的祥和,下车走近了询问:“寒知,你与叶千户……”
叶隐脸上的笑意乍然收起,回首对郑德说道:“我带叶千户确认了粮车的数量。”
叶辞川:“本千户只是将城中近况告知陆侍郎,大家都是为百姓为朝廷奔命,时下再争得你死我活,就有些不懂事了。你说是吧,寒知。”
叶隐微勾嘴角,未作反驳,算是默许了叶辞川的话。
“不吵了就好!”郑德很是欣慰地说道,“天色快暗了,我们抓紧时间进城吧!”
叶辞川摸了摸腰封中的令牌,说:“本千户想起还有急事要办,就由林千户送你们入城吧!”
他也想亲自护送叶隐,和叶隐再多待一段时间,可眼下事态紧急,他们每耽搁一时,便会多死几名百姓,所以他必须要离开求粮了。
叶辞川说罢,招手示意林千户过来,低声与他沟通了接下来的计划。
林千户领会点头:“我明白了,你赶快带人去吧!镇抚使那儿,我会去说的。”
“那就有劳你带他们入城了。”叶辞川说罢,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调出一队人手跟着他,“你们几个跟我走!”
叶隐目送叶辞川的人马远去,而后移向远处的城池,神色迅即肃穆稳重,沉声道:“所有人戴好面罩,入城!”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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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人心
西北的烈风拔起地裂缝中的干草,吹入了破败的城中,木门被扰得吱嘎作响,却盖不过沿街的哀哭声。
叶隐提前下了马车,用两层棉布遮掩口鼻,随车进入城内,看清城中境遇后,心中愕然不止。
城墙边的民房残败,窗棂半朽,墙角挂满了蛛丝,却看不见一只蜘蛛,他们每走一步都会带起尘灰,隐约闻到一股腐臭的气息在城中弥漫,呛人口鼻,令人发呕。
叶隐仔细辨认了味道的来源,惊觉是从麻木呆坐在路边的女人手中的襁褓传出。
他默叹了一声,继续往城里走,余光扫到街角阴影下横着一个人,命人上前查看询问,发现是一名故去无人收殓的老人。
原在城中伫立的神女雕像碎裂,又被人勉强拼凑了回去,可风一吹就掉下了几块,再难回到旧日模样。
叶隐上前俯身捡起碎石,小心地拼了回去,合手虔诚一拜。
随行官员不解问道:“这神像碎成这样,是被人砸的吧!可又这么小心地拼回来,他们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人心不应,才问神明。”
叶隐合手再对神像一拜,淡漠的声音似是从空幽处传来,被疾风吹入漫天黄沙,恍若坠入了世间各处。
百姓身于困途,怨恨神灵的弃置而对神像泄愤,可在一次又一次对朝廷失望后,他们面临绝境也只能盼望着上苍能再看一眼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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