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主子等着了,大人随我来便是。”易小闻歪了歪头,示意宗翰明跟上。
宗翰明诧异不止,没想到叶隐预料到他会来。他跟着易小闻上山,穿过一片竹林,曲径通幽,步入深处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处宁静的小院。
院内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就剩最后两口,喝了吧。”
“长安,就两口而已,我真的喝不下了!”
叶隐抚着自己的肚子,坚决不喝,余光瞥见宗翰明来了,更有借口逃避,遂道:“宗尚书,许久不见啊。”
叶辞川看出了叶隐的小心思,但外人来了,他只好作罢,将汤碗返回了小厨房,等晚饭之后一起清洗。
宗翰明抿了抿唇,略有些犹豫,但想到自己既然来了,不能就这么离开。
于是他等到叶辞川回来,随即抬起衣摆双膝跪地,合手诚言:“陆小将军,九皇子殿下,下官有愧,时隔多年郑重向二位致歉!”
叶辞川不解:“道歉?你做了什么?”
宗翰明:“十一年前,下官听信了定南王的一面之词,同意派兵驰援,间接导致齐明帝被逼身死,九皇子流离失所,镇国将军和骠骑将军的兵马覆灭,还有庆都的无辜百姓……”
他说着,俯身磕头忏悔:“自从察觉当年起事并非正义后,下官无时无刻不在懊悔中度过,今日前来一是想向二位道歉,其次就是……殿下,陆小将军,你们怎么责罚下官都可以,下官都认,但下官只想求你们,救救大齐吧!”
叶隐轻笑,“遮月楼拢共一千四百三十八人,大人指望我们什么呢?”
宗翰明欲言又止,想劝遮月楼号令武林门派参军,但也明白自己没有权利这么说。
“缺兵是吧!”院外传来一人浑厚的声音。
只见江云修带着一人走入院中,他刚才下山买鸡,回来时一眼认出曾一同效力镇国将军府的高威筌正在山下徘徊,问清来由后,就把人带了上来。
高威筌注视着戴面具的江云修,跟着他上山时,若有所思地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江云修叹声:“高兄,我是江云修。”
当年他为了躲避追捕,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貌,假装成乞丐,得以保全性命。来到遮月楼后,就一直戴着面具,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高威筌还是认出了他。
两人一路叙旧,来到了静园,也听到了宗翰明方才的忏悔。
高威筌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阔步走入了院中,当他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陆家小将军变得沉静孱弱,忍不住红了眼眶,抱拳跪地道:“小主子,我是镇国将军府麾下,铁锋营的将士高威筌,多年不见,小主子还好吗?”
叶隐起身走向高威筌,俯身托起他的手肘,顺势也扶起了宗翰明,温声道:“一切都好。”
高威筌自诩铁骨铮铮,但时下哭得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下来,哽咽道:“宗尚书给建越军传了消息,说想请您出面救救大齐。本来我是不打算搭理他的,但他还说自己会亲自前来和您道歉,末将就跟着来了。”
宗翰明适时解释道:“下官虽被罢官,但为官多年在朝中还是积攒了些许人脉,兵马的事……下官暗中托人给忠武将军和建越总兵送信,他们曾与叶千户有过合作,所以下官斗胆向他们求助了。”
人人都说他是臭脾气,死要面子还嘴硬。可他就是想着,万一做了这些,能让大齐起死回生,什么脸面他都不要了。
高威筌从胸前护甲后取出兵符,双手递给叶隐,正声道:“梁总兵抽不开身,又想着让我来更合适。如今大齐的安危最重要,他日朝廷要是问罪,我与梁总兵一力承当。”
他说着,再次跪下,高声宣誓:“建越军自愿跟随遮月楼出战。末将镇国将军府旧部高威筌,恳请小将军出手相助!”
谢承熠享受拥护,一气之下会对宗翰明罢官,只有沈良业推动,宗翰明一定会来建越找他。这些事叶隐早就算到了,也猜到敌军想要以最少的兵力击败大齐,定会诱敌深入,所以他们必须赶在敌军收拢陷阱之前赶到战场。
叶隐凝眉,接过高威筌手中的兵符紧握,沉声下令:“好,那就再起战鼓,行我先辈坚守之事,誓死捍卫大齐疆土。”
“听凭将军调遣!”高威筌低下了头。
宗翰明紧跟着跪地表示诚意,“凡有能尽之事,下官竭力守约!”
叶隐面色肃穆地点了点头:“时间紧迫,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建越总兵不可全调,留一半在沿海镇守,其他人随我支援奎州!”
叶辞川平静地看着叶隐调兵遣将的模样,恍然间像是看到了多年前高马之上的傲气少年。
叶隐让易小闻先将两人带下休息,回身就见叶辞川正注视着自己,问:“你在看什么?”
“这才是你啊,小将军。”叶辞川不由得感慨道。
叶隐遗憾道:“明日我就离开遮月楼了,你今年的生辰我怕是又不能陪你一起过了。”
“那就提前过。”叶辞川从角落拿来铲子,走向了梨花树下。
一年前,他和叶隐离开遮月楼时,在此处埋下了一坛梨花酿,本想着十八岁生辰时挖出来一起喝,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挖开上层的土后,叶辞川蹲下小心地用手挖出了酒坛,洗干净上面的泥土后,又拿来了两个酒杯一起放桌上。
“这酒纯度不高,但你明日要动身,只能喝一口。”叶辞川谨慎地只倒了一点在杯中,放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叶隐声音压抑道:“我这一走,可能很久不会回来。”
或者,再也回不来。
叶辞川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气喝下,“就算我挽留你,你也不会留下,不是吗?这是你我的责任,等你走后,我也会带人动身前往宁州。我相信大齐终有一日会雾霾散尽,再见天光。等那一天到来,我们再见。”
叶隐如释重负,拿起酒杯与叶辞川相碰,浅抿了一口。
树上的梨花翩落,有一朵落在了叶隐的发间,叶辞川伸出手摘下,默默放进了胸前的衣兜。
他抬眸凝视着叶隐,虽然对方的模样早已刻在自己的骨血中,但还是想再记得仔细一些,只怕这是最后一眼。
叶隐笑问:“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
叶辞川认真地一字一句说:“什么都有,有我想要的一切。叶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怕自己战死沙场,也怕叶隐遭到意外,但他们不能不去。
叶隐倾身抱住了叶辞川,想将对方的气息牢牢记在心里,希望不会被沙场的硝烟和血腥气掩盖。他靠着叶辞川的肩头,祝愿道:“你也是。”
叶辞川紧紧抱着叶隐,将头深埋进他的颈侧,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躯体,与血肉合二为一。
但他又怕抱得太紧,让叶隐不适,渐渐地松开了双手。
可环抱着他脖颈的双手并未松开,他很确定叶隐没有喝醉,因为叶隐此刻正看着他的双眼是无比的清明。
叶辞川的喉结微动,贴紧叶隐后躬身将其抱起,见他毫不抗拒,便抱着他缓步走入了房间。
皎白的梨花在月晖的映照下,似雪纷落,铺满了整个院子。其中一朵落在酒盏中,荡起阵阵波澜,杯中还映着屋内一夜未熄的烛火。月光与烛光相容,分明一个寒气彻骨,一个光明炽热,却相容地毫无违和。
纠缠吧,在最后一个夜晚,在不熄的烛光下记住我的一切。
折磨啊,用尽全力在彼此身上留下难平的记忆,至死方休。
不舍啊,我曾有无数个黑夜被梦魇缠绕,可明日的白天,再晚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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