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给孔琦使了个眼色,续说:“再说了,侍郎现在任职刑部,哪儿有兵马?主子这是得知外敌来犯后久思成疾,劳烦指挥使勿要对外声张。”
孔琦本就疑心皇上今日怎会突然召见陆寒知,还命所有人退出殿外,现在看来的确情有可原。
若他真的将陆寒知带回锦衣卫衙门,此事必定传开,皇上的颜面也会因此受损,锦衣卫免不了要被问责,于是他对押着陆寒知的锦衣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人放了。
“陆侍郎,得罪了。”孔琦正声致歉。
叶隐不甚在意,颔首后向殿内望了一眼,不再多言地径直向宫门走去。
殿内突起一声惊呼,太监们慌乱地劝说着:“主子,您身子不适,还是会榻上休息吧!”
“主子,您慢点!”
赵辛闻声快步回到殿中,见方才还躺在榻上的谢元叡步履蹒跚地走向书案,神情恍惚地翻找着什么。
“地图,大齐的地图呢?”谢元叡从角落取出了一卷大齐疆域图,用劲挥开了桌上的书卷摆件,双手颤抖着把地图平铺在了桌上,嘴里不停低喃着,“朕要做明君,朕可以自己想办法迎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这里可以安排人马突围,这里……”
他的言语一顿,“派谁好呢?朕的将……将呢?兵呢?朕、朕怎么什么都没了?”
谢元叡的呼吸愈发急促,囤积在胸中的郁气如春汛溃堤,瞬间冲上了咽喉,他紧抓着灼烫的心门,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赤色染红了疆域图,宛若将起的狼烟。
谢元叡无措地想用袖子擦去图上的血迹,却越抹越乱,看着满眼的血红,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朕想做明君……”
随着他喑哑的声音渐沉,缓缓合上了双眼。
见殿内的宫人们惊慌跪地,赵辛上前伸手探了探谢元叡的鼻息,发现只是弱了些许并未咽气,于是眉头微挑,摆出一副关切模样,急忙遣人去请太医,“快去喊太医来!”
他说罢,对其中两名太监暗使眼色,再召其他人过来,齐力将谢元叡扶回了床上。
听到皇上突然晕厥的消息,孔琦快步进殿查看,见宫人已去太医院唤人,便命人守好殿门,以防歹心之人靠近。
可是他等了许久,都未见太医前来,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怀疑,暗命锦衣卫前去查看。
此时的宫道中,太医正焦急地朝乾心宫赶来,可领路的两名太监却并不着急,甚至劝他们放慢速度。
他们不知赵公公这么做是何意,但自从魏大监出宫,赵公公在司礼监的身份最高,他又是主子身边的红人,深受主子器重。保不齐他日魏大监告老还乡后,赵公公就会成为下一任掌印大监,他们自然是要听他的。
太医心中万分不解,于是猜测皇上可能只是传他们例行看诊,便不似之前那般急切。
赵辛默然踏出殿门,向宫道方向望去,能够想象到现在太医正向乾心宫慢行的场景。恍惚间想起了多年以前,他的父亲被拖上法场,当时的监斩官亦如今日,慢悠悠地喝着热茶,轻易地宣判了别人的生死。
他冷声嗤笑,眼中是藏不住的厌恶,正要返回乾心宫确认谢元叡情况时,回首发现多日不见的魏顺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更是带来了应该还在半路的太医。
魏顺捕捉到了赵辛的异样,悄然将他拉到了一边,离得锦衣卫远了一些,叹息了一声,对赵辛问道:“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吗?”
赵辛惊诧地注视着魏顺,咽了口水问:“儿子不知干爹说的是什么。”
魏顺前些日得了谢元叡的指派悄悄离宫,如今突然回来对他说这些,难道是因为查到了什么?
魏顺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伸向了自己的袖中。
赵辛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见魏顺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和两张地契塞给了他,纳闷道:“干爹,您这是?”
魏顺背对着锦衣卫,将东西放在了赵辛手中,拍了拍他的手,压低声音说:“这是干爹攒下的积蓄,你带上这些赶紧出宫吧。”
主子要他查的消息其实与赵辛无关,是他顺着线索察觉到了异常。现在他已知晓九皇子的下落,与朝中近来的混乱联系到了一起,顺势怀疑皇上中毒是有人刻意为之。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回宫的事没有和任何人提及,可下毒之事,不论他怎么查都查不出结果,在苦思冥想之下,他将疑心放在了监督之人的身上。
于是他开始暗中监视自己最不愿怀疑的人,直到他亲眼看见赵辛往皇上的茶水里加了东西。
魏顺想知道赵辛为何要背叛主子,于是追溯了入宫名册,惊觉他的身份有假,从来就没有赵辛这个人,而他似乎与十年前被当众斩首的吏部给事中赵大人有关。
魏顺想过揭发,可还是于心不忍,陷入了两难。
不论如何,他都记着这孩子是深宫里唯一牢记着他生辰的人。他是个太监,不会有自己的血脉,宫里有不少人叫他干爹,可只有赵辛会顶撞贾奉主动为他说话,会在寒冬之前给他备好护膝,会记着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赵辛惊愕地呆站在原地,当年事变之后,为了达成目的,他开始利用一切,踩着人心往上爬,再不以真诚待人,可在得知魏顺是真心把他当做干儿子的时候,还是震撼得良久说不出话。
他凝视着魏顺,哪怕从对方眼里找到一丝算计,自己便不会如此惭愧,可魏顺看着他的双眼只有慈爱与悲悯。
赵辛猝然间压抑得喘不上气,垂下头对魏顺郑重一拜,紧攥着双拳憋了许久不知该说什么,是要答谢还是道歉?
魏顺和蔼地笑着,伸手轻推了推赵辛,“什么都别说了,在皇上醒来之前,快走吧!”
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他放赵辛一条生路,等赵辛出了宫门,往后生死便与他无关了。
赵辛紧抿着唇,逃避着魏顺的眼神,狼狈地回身疾步跑走。
目送着赵辛远去的背影,魏顺怅然一叹,缓步走进了乾心宫,见皇上在太医施针后幽幽转醒。
他立即关切地上前问道:“主子怎么样了?”
太医怯怯不敢言语,叹息了一声,示意魏顺与他一边说话。
两人走远了一些,太医遥望躺在床上睁着双眼不说话的皇上,沉声道:“魏公公,皇上怕是时日无多了。”
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也只能尽力维持,今日再诊脉,显然是有了油尽灯枯之象,看来撑不了几日了。
太医院还是认为皇上中了毒,可他们几次尝试解毒无果,严查入口吃食也没有任何发现,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魏顺瞠目,无奈还是自己发现得太晚,他脚步沉重地走向床榻边,俯身轻唤:“主子,奴婢回来了。”
谢元叡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幽然转动眼眸看向魏顺,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说话。
魏顺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念及皇上现在的情况,恐怕无法支撑真相带来的冲击,终究不忍开口透露,于是宽慰道:“主子,您就放宽心好好养病,不会有事的。”
看着皇上缓缓合眼浅眠,魏顺也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可思来想去,就算现在告诉皇上九皇子的下落,也无法挽回局面了吧!
倒不如让皇上安心养病,若是真能有所好转,往后再说也不迟,届时他就是被降罪也无愧于心。
——
又是一日早朝,文武百官在宣德殿内等候多时,仍不见圣颜露面,大臣们不禁纷纷小声议论。
“皇上这都多久没上朝了,病情究竟如何也没个消息。”
“是啊,阁老他们想进宫探访都被拒了,太医院也不给个说法,真是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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