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畏惧与羞愧使僧人不敢离得太近,走了几步便停下了脚步,跪地叩首高呼:“贫僧乃前任钦天监监正辜远轼,参见九皇子殿下!”
叶辞川怔然,骤然感到无数指责与辱骂迎面而来,每个人都在指责他是大齐灾星,其中一人的声音与眼前的辜远轼无比相似。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叶辞川拧眉沉目,从未像此时这般渴望记起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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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救赎
辜远轼低垂着头,惭愧得不敢直视面前之人,因为佝着身子,声音压抑微颤:“殿下,当年罪臣也是无心之失。”
叶辞川冷漠地垂眸凝视,不予任何宽慰调解。他虽然忘却了前尘,但儿时习得的皇家礼教铭刻在骨子里,端身而立,不怒自威。
辜远轼紧抿着唇,回想起了多年以前的旧事,声音越来越低:“永申十五年秋末,罪臣夜观天象,见云厄灾星频闪,惊觉异象渐生。适逢九皇子您的生辰将至,便误以为……”
“认为我就是那个灾星。”叶辞川说着,咬紧了后槽牙,面色愈加阴沉。
辜远轼羞于承认,但在愧疚的重负下,还是颔首自招:“那时不止罪臣一人,钦天监许多官员也都看见了,我们想着不能置天下百姓安危于不顾,就劝诫先皇疏远殿下,最好将殿下……将您发配边戍。”
可没想到一向尊天重道的先皇驳斥了钦天监的谏言,对他们怒然大喝:“九皇子向来广师求益、力学笃行,小小年纪已有政论见地,是朕所有儿子里上进的一个。你们如今说他是灾星,朕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先皇不仅退回了钦天监的奏疏,还下旨命宫中准备大办九皇子的生辰宴,昭告天下他对九皇子的看重。
见先皇如此冥顽不化,钦天监众臣更觉九皇子有祸国之兆,便于勤政殿外死谏,直言皇上这是被厄星障目,为了包庇皇子,罔顾天下百姓。
“皇上,九皇子乃天煞孤星,此人若是不除,江山社稷从此灾祸不断!”
“老臣今日死谏,只为请圣上开眼!待天下祸起之时再行改正,就来不及了啊!”
“求皇上开眼!将九皇子殿下调离庆都!”
“求皇上开眼!”
听着辜远轼的诉说,叶辞川猝然间头痛欲裂,零碎的记忆从脑海的桎梏缝隙中挤出,却足以令钻心刺骨。
那时他听到父皇要给他大摆生辰宴的消息,高高兴兴地跑去勤政殿答谢,亲眼目睹了钦天监对他的指责。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去询问母妃,他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可母妃也不知缘由。
照顾他的小太监不让他再去勤政殿,怕他听了伤心,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前去偷看,却发现向父皇谏言的大人们越来越多,还听说百姓也在民间情愿。
所有人都想他离开皇宫、远离庆都,甚至有人希望他去死。
铺天盖地的斥责、辱骂、诅咒犹如藤蔓一般死死缠绕着他,夺走了他所有兴头,将他困缚入笼,越勒越紧。
后来他时常仰头望天,看着那颗闪闪发光的云厄星沉思,为何一个人的生死要靠一颗星尘来决定,星星又为何要被寻常人冠以名号?他和星星又做错了什么呢?
叶辞川攥紧双拳,沉声道:“后来呢?”
辜远轼叹惋道:“罪臣眼看着先皇迷而不返,心中倍感忧虑之时,定南王暗中找到了罪臣,痛诉齐南近来因洪灾而苦不堪言,又表明了他的治国之策,只是碍于手中无权无法施展。罪臣当时真的是急昏了头,就答应了定南王的请求。”
“他说了什么?”叶辞川眉头紧蹙,其实已经猜到了结果。
辜远轼:“定南王要罪臣暗中在庆都民间造势,说九皇子危祸大齐多年,如今皇上油盐不进,看来是已被妖邪蒙蔽。不过大齐还未到绝境,近来南方有紫微星忽现,似是在与灾星顽抗。”
这些话都是他编的,根本没有什么紫微星,钦天监无法作见证,所以他只能投入民间流传。
不过三人成虎,九皇子又是众矢之的,就算是假的,也在口口相传中被所有人认定。
所以定南王以匡扶正义、为天下百姓声讨的由头自建州起义,一路上近乎没有收到阻拦。
可令辜远轼没想到的是,城门大开之后,其实已经有百姓认出马上的人是定南王了,也表明他们自愿降服。可反军的铁蹄为了快速入宫讨伐,无情地踏过了夹道百姓的身体,视所有性命于无物,与当初的誓言截然不同。
后来定南王登基,辜远轼顺利在朝中得到了重用,可此事如尖刺一直戳磨着他的内心。
他不停地安抚自己,只要新帝登基后,大齐的境遇能够改善,他便不算做错。
可辜远轼发现永昌开年后,大齐朝廷与前朝相比似乎没有得到改善,反而出现了诸多限制,朝中几乎所有人都要看褚家的脸色行事,攀附之风比以往更要盛行。
就在辜远轼极度困惑之时,朝中有几人悄悄登门拜访,他认出其中有户部员外郎黄任易、吏科给事中赵玎鉴与兵科给事中李帆。
黄员外郎诚心告诉他:“下官也曾在前朝户部任职,深知两朝开支差异。辜监正,下官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推翻你原先的想法,但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监正大人,先前所有人指责先帝治国无能,导致国库入不敷出,其实是因为大齐早已千疮百孔,国库的钱根本堵不住这些漏洞,先帝想查究,却一直难以下手。如今新帝上位,看似国泰民安,但国库开支比前朝还要庞大,眼下国库已经空了。”
兵科给事中李帆颔首承言:“不止如此,下官发现随新帝起义的将士源自各地守备军,他们持有的兵戎远超于大齐军备。监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辜远轼一愣,思考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后脊发凉:“你是说那些守备军……不对,是齐南的各州府瞒着朝廷中饱私囊?”
李帆无奈地重重点头,若非如此,齐南各州守备军哪儿来的钱屯兵改戎?他甚至怀疑前朝国库的钱,都在这些人手里。
吏科给事中赵玎鉴郑重请求:“监正,我们今日来寻你,是记得前朝时,大人也在重压之下谏言。今日大人可否与我们一同上奏,恳请皇上远离佞臣,节省开支?”
辜远轼噤声不敢语,他的确也发现异常之处,可要是真的上奏谏言,不就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当初对先帝和九皇子的指责都是错误的吗?
他亲眼见识过所有人将九皇子推上风口浪尖,再重重摔入深渊的残忍。
只要一想到被千夫所指的人换成了自己,辜远轼顿时心生胆怯,萌生了退意。
看着这样的他,吏科给事中赵玎鉴义愤填膺地指着他破口大骂:“若不是钦天监胡言乱语,先帝何至于此?九皇子何其无辜?现在你明知道他们都是身不由己,却为了保全虚假的名声,甘愿做个缩头乌龟!我看你们才是大齐真正的灾星!”
此后没多久,赵玎鉴、李帆带着所有愿意上奏的朝臣跪在宫门外谏言,高呼新帝愚政,为了皇位,陷害前朝忠良。
而回应他们的是速速赶来的锦衣卫,近乎没有任何审问,他们就被拉去午门斩首。
辜远轼不敢出门,生怕受到牵连,可后来的每一个日夜,他都深陷梦魇,所有人都指着他的鼻子骂,有先皇和九皇子、有百姓、有来找过他的大人们,全都在说他们都是被他害死的。
辜远轼满心的悔恨,痛哭流涕道:“殿下,罪臣知错了!奈何罪臣怯懦,无力与新帝反抗,便已告老还乡为由退出朝堂。听闻空山寺僧人因当年之事遭受劫难,罪臣便来到了这里,想一点一点地把空山寺重新搭起来,请求世人原谅。可不论老臣如何努力,这里还是回不到从前了。罪臣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殿下,就是死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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