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皇上正在安心养病也未可知。反正近来太子监国,所提建议属实合理,可谓是对症下药,有多处已见成效,看来往日是低估了太子的手段。”
听闻有人提及太子,不少官员小声夸赞。
一吏部官员欣然道:“确实,太子下令广招贤士,对入都应试的所有寒门子弟发放津贴。还提议向各地拨款兴建书院,让更多大齐子民读书识字。”
旁边的刑部官员顺势道:“提到拨款,就不得不说太子前几日的建议,他重新整理了官员审查制度,又新作了举报良策,不仅加大了渎职责罚,还表示监察有功当大力嘉奖,看来朝廷清正指日可待!”
户部官员也跟着参与了议论:“最值得表彰的,当属运河规划,殿下的观点可谓是革新,他建议建越港口暂不对外开放,而是向对内使用,在湑河沿岸设立货运点,加强大齐内部交易,先带动国内经济,待缓解我朝内忧后,再对外通商。”
先前皇上命建越加紧港口建设,早日实现对外贸易,可他们都清楚就算港口真的建成了,以大齐目前的情况,维持百姓生计都是难事,又能向外商交易什么呢?
可是皇上贯来说一不二,听不得谏言,他们就不敢提议。现在太子与皇上的看法大不相同,太子看着像是更在意民生,因此朝中不少官员近来对他很是殷勤。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从前也暗拥党羽的太子现在竟拒绝了所有大人的礼物,还回信倡议他们应当心向大齐,万不可结党营私,此举反而更得朝中大臣钦佩。
太子谢承熠听到了殿中百官们的低语,忍不住在心中窃喜,暗暗向陆寒知投去了目光,见他面无表情地伫立在人群中,没有主动邀功,对他更是欣慰。
叶隐指尖轻敲着手中笏板,似是在等待着什么。稍等片刻,果然听到殿外有脚步声靠近,意味深长地微勾嘴角。
魏顺黯然地双手捧着圣旨走来,在殿中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走上了高位。
柳浦和见魏顺前来,关切询问道:“魏公公,皇上近来身体如何了,头疾可有好转?”
见魏顺不答,柳浦和犹疑地看向了那道圣旨,蓦然间已作出最坏设想,再问:“皇上想说什么?”
魏顺紧攥着手中圣旨,双眼微红着沉声一叹,缓缓展开圣旨诵读:
“朕在位十载有余,意求国土安定,百姓康乐。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感大齐气运衰微。朕久卧病榻,辗转反思,仍不知其路矣。朕虽庸暗,昧于大道,识太子智谋仁善,以明德治下,心甚慰。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举贤任能,眇符前轨。今退处宽闲,禅位于太子谢承熠,时即宣告,钦此。”
言至末尾,魏顺满面热泪,哽咽着将圣旨交到了太子手中,再转言:“皇上说他知道太子近来用心理朝,甚感欣慰,望殿下砥砺前行,还大齐国泰民安。”
谢承熠意外地看着手中圣旨,连忙向柳浦和望去,却在他的眼中也看到了疑色。
这份退位诏书来得突然,看来内阁也没有听到风声。
柳浦和步履蹒跚地走来,从太子手中接过诏书仔细查阅,对魏顺再次确认:“魏公公,这位诏书当真是皇上给你的?”
魏顺点了点头,颤声道:“皇上前几日晕了过去,醒来后便时常坐在大齐疆域图前发呆,今日一早突然唤了杂家与孔指挥使入殿,当着我们二人的面亲手写的,又命杂家在早朝时亲自送来,当着各位大人的面宣读。”
他用袖角抹了抹泪,“皇上身边离不开人,杂家就先行告退了。”
自打那日召见陆侍郎后,皇上整日郁郁寡欢,偶尔会说一句:“大齐将亡。”
然后就像患了失心疯似的,在疆域图上涂涂画画,嘴里念叨着“大齐不能亡在朕手里”,还会命人立即召镇国将军和骠骑将军进宫面圣。他有时哭有时笑,太医看诊后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今日一早,皇上好像又恢复了正常,面色也看着红润了许多。魏顺正高兴着,就见皇上很平静地写下了退位诏书,递给他的时候,神色看着就像是解脱了一般。
目送着魏顺走出了宣德殿,大殿内官员沉寂了许久,不知是何人高呼了一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殿中百官跪地俯首参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顺背对着振聋发聩的呼声,愁郁地回到了乾心宫,可他找遍了宫殿各处,都没发现皇上的身影,急忙询问殿门外的太监:“主子呢?”
小太监低头回道:“主子方才突然让孔指挥使带他去个地方,奴婢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魏顺带着几名太监慌张地在宫内四处寻找,连勤政殿也去过了,还是没找到皇上的行踪。
他倏地有了个想法,连忙拐进另一条宫道,朝着鲜有人前往的万和殿跑去,果然发现皇上正坐在万和殿前的台阶上,还在孔指挥使一直寸步不离地护卫着。
魏顺气喘吁吁地走近对孔琦轻声斥责:“你怎能让皇上出来吹风呢?”
孔琦诚言:“我劝诫过的,可皇上执意要来,我不得不从。”
他担忧地朝皇上看去,“皇上在这儿坐了小半个时辰,手里攥着一卷书,什么话都不说。”
魏顺轻步靠近,温声唤道:“皇上,这儿风大,您的头疾还未痊愈,受不得凉的,我们回宫吧!”
谢元叡没有回应,认真翻看着手里的书卷。一晃眼多年过去,他都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再看这本书了。
他轻抚着这本《治国论》书页上的批注,回想起多年前有个人在詹事府下学后,就会来找他温书,发现他感兴趣,便教他这些治国之策,还耐心地在他的书上做好注语。
他们很快就读完了这本策论,在那个人的鼓励下,他开始飘飘然,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比那个被太子太傅亲自督学的人要更加聪慧。
如今想来,他只是看懂了一本书而已,其他的好像什么都没学到。
谢元叡怅然苦笑,仰首看向青天,埋怨道:“皇兄啊,你怎么没有教会我啊!”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紧攥着《治国论》的手无力垂下,靠在台阶上再无反应,苍白的面色失去了所有生气。
无尽的怨怼与不甘,最终消散在了万和殿萧瑟的冷风之中。
“皇上!”魏顺哀痛泣泪,当即跪下叩首拜别。
永昌十一年夏初,齐德帝谢元叡驾崩,太子谢承熠继位,另定“永乐”年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参考资料:《汉献帝禅位诏》、《晋恭帝禅位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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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特征
魏顺身为先帝近侍,位掌印太监十余年,新帝登基后,他便主动请辞,表明自己想去皇陵为先皇守墓。
魏顺毕竟是父皇的人,谢承熠早就有调离他的打算,见他主动提起,很是干脆地顺势答应了。
静谧的皇陵中响起轻缓的扫地声,魏顺仔细收拾着,一身朴素的他看不出往日掌印太监的光耀。
他躬腰扫洒着,突然有一只手握住了扫把,替他清理地上的落叶。
魏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赵辛,没想到他会出现。
赵辛凝视着死寂的陵墓,淡然说道:“如今我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在外头逛了一圈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干爹,以后就让儿子陪着你吧。”
皇陵少有人前来,新帝登基后似乎也不想追究先帝真正死因,也无人查到赵辛的头上,仿佛真的什么都过去了。
魏顺宽慰地笑着点头:“好。过会干爹上街买点菜,今晚我们爷俩好好吃顿饭。”
赵辛点了点头,握着扫把的手紧了紧,有意避开了魏顺的目光,犹豫了少顷,沉声问道:“干爹,其实有件事儿子一直想不明白,您到底查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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