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结合的夫妻磨合了这么久都没有感情,就只会在金钱上算得一清二楚。账这玩意儿不能精密对待,越是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对别人的憎恶就像更清晰几分般。宋绘香就是越算越暴躁,越暴躁就越吵,吵到了离婚尽头又心里发虚,说算了,为了孩子我先忍忍。
“归根结底,我就像那个让父母含辛茹苦又忍辱负重的源头。可我没求着出生。”怀丰年十五岁的脸上被累出了沧桑感。
听了怀丰年讲了这么多自己家的事,俞任沉默地和她一起撑着后脑勺躺在学校操场望天。这世界不是只有自己可怜,俞任想。每个人内心的沟壑纹路不一,深度不明,沉默地理解是她给怀丰年唯一能给的尊重。最后,她拍拍小卷毛手心,“来,晚上食堂小炒,姐姐我请客。”
“诶!”怀丰年又从刚刚深沉的模样跳回孩子脸。
俞任还在开学第一周就给三儿送去新书包新衣服鞋子,袁惠方一看那价格就不便宜,连声说不能收,她这回不是假客气,是真担心——这小孩压岁钱不少就这么乱花?
但没见到袁柳的俞任却说这是特意为小柳买的。她用东西仔细,这钱用得回本儿。再问袁柳去哪儿了?
袁惠方支支吾吾不好说出家里丑事,对门那个卷刘海的宿海吃着烤肠咂巴着嘴,“俞任姐姐,小柳回乡下了!去她亲爸妈那儿啦!”
什么?俞任意识到自己和三儿错过了在乡下的相会。
袁惠方不好意思瞪宿海,又怕俞任误会她对孩子不好,“是这样的,她爸身体不好,我一个人照顾两个人照顾不过来。就先把小柳转学到她亲生父母那儿一学期。”其实是要好好收拾刘茂松,得把婚离了,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刘茂松不仅仅是瘟神,还是时时要爆的炸-弹。
袁惠方不可怕什么领养的孩子回亲生父母那儿不愿意回家,她户口本领养手续等等都是齐全的,于是乎,她寄存在袁柳名下的两套房子也是安全的。
至于她对俞任说的话基本都是实话:刘茂松身体的确不好。出院后老是喊这里疼哪里疼,扶着脑袋往牌桌钱一坐,立马病症全无。输完钱再找袁惠方要,袁惠方说没有,他就要去派出所告母女俩,无果后在家里砸东西,闹腾得租户都心惊胆战。而且,刘茂松对袁柳越发恶劣,出院不到两周,打了孩子四五回。他是拿袁柳出气,也是给袁惠方上眼药。
袁惠方心想这样不行,孩子那眼眶都给他打肿了,差一点就会瞎。他这口气还憋着,袁柳就不会有好日子。于是她和胡木芝商量,说家里有事,把孩子放她那儿一学期,“学费生活费我给就是。”养母像亲妈,亲妈像做生意,袁柳就这么被送回了俞庄。
孩子是在五年前熟睡时被她抱走的。现在七岁了,她追在袁惠方后喊“妈妈”,胡木芝心情复杂地在门口看热闹,袁惠方那天却在石板路上抹了两滴泪,回头瞪袁柳,“好好待着!妈事情办好再来接你啊。”
“什么时候来接?”小柳的苹果脸上都是泪,眼睛里透出不安和惊慌。
袁惠方说一学期,你听家里姨母姨父的话。她和胡木芝约好,袁柳称呼对方“姨母”,免得以后孩子回家又尴尬。
袁惠方狠心扭头继续走路,袁柳还跟在后面拽她衣服,“妈,你不要我了?”
“胡说什么?!”袁惠方哭笑不得,“我为什么不要你?不要你老子两套房写你的名字?
孩子这才笑了,捂住小嘴,“我不说。”
“这才对嘛。”袁惠方说她每个月都会来看袁柳,这才将孩子安心甩下自己回了柏州城。
袁惠方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却来了气,“你这是不负责阿姨,你既然领养了小柳,就不能再丢下她,永远不能!她爸爸会打孩子,她姐姐就是被打聋了才死的!”她气得脸通红,上下换了口气,“我为什么对三儿好?因为我亲眼看到她爸爸打聋了她姐姐俞娟!我抱着她到两岁!我亲眼看着你从俞娟家抱走三儿的!”俞任走前又回来拿走东西,“我去给三儿!”
俞任气愤,这些所谓的大人怎么能将孩子当物件一样甩来甩去?觉得孩子是提线木偶一般可以控制感情?在孩子面前肆无忌惮地吵骂打架,还以为孩子是聋子瞎子都不知道?
她愤然离开后,剩下袁惠方看着她后影发呆,“我说怎么对小柳这么好?对啊,她也姓俞呢!怪不得有点眼熟。”
俞任这周天没回家,自己转了两趟短途班车回到了俞庄时已经是傍晚。她心口的气一路也没全消,心疼三儿又担心她受欺负。她得来抱抱这孩子,告诉她自己不会丢下袁柳。
俞任拍着俞开明家的大门,“俞锦?俞锦在家吗?”
拍了好一会儿,俞锦才怯怯地开了半条门缝,见是俞任她很惊讶,“俞任?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俞任挤进门环视着俞开明家的院子,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没有了俞娟,多了个调皮的小男孩在院子里打水-枪,枪-口里的水线在三月天倒春寒时一缕一缕往墙角袁柳的脖子里钻。
袁柳侧着身子想挡水时看到了俞任,她忽然站直愣住,脸上还被水柱呲了好几下,袁柳不在意,她小睫毛眨了眨,眼泪滚落时跑向俞任。
“俞任姐姐!”俞任又被她抱住了腿。
“诶,姐姐来看小柳了。”俞任放下手里的东西,再抱起她,擦着她脸上的水珠泪珠,“怕不怕?”
袁柳怕的,家里这个小弟弟太调皮,才来不到一天就撕了她半本语文书,还喜欢拿水-枪打人。夜里她和俞锦挤在一张小床上,她想说说话,俞锦却转身不理她。
男主人是成天不说话的阴沉脸,姨母腿脚不好,但力气很大,她一把拽过来自己问,似笑非笑地有点凶,“你还记得这儿吗?”
现在不怕了。袁柳靠在俞任肩头,如同风暴中之中安全靠岸的小舟。
“哈哈!”两指水柱又呲到袁柳眼睛里,她眯着眼使劲擦。俞任看着那小孩,想起了他并不知道的大姐,还有被迫送走的三儿,气不打一处来的她一掌推倒他,“你给我老实点!不准欺负三儿!”
第64章
好学生俞任失恋都没旷课,这次却因为一个七岁的孩子旷了周一整天。俞晓敏在电话里听母亲说了原委和俞任的要求,她就一句话,“俞任,你给我麻溜地回柏州城。别人家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你要是想操心,自己外出独立挣钱养那个孩子。”
俞任抱着袁柳不放手,可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将袁柳带回家?不可能,俞晓敏工作忙,自己又住校。让孩子在亲生父母这儿受委屈?俞任无法置身事外。对于俞娟和当年被抱走的三儿,她有种愧疚和无力感。再次和袁柳见面熟悉后,她越来越舍不得这孩子被欺负。
她只有求爷爷奶奶,“我把压岁钱给你们,爷爷奶奶,你们照顾三儿一学期好不好?”
而小袁柳听出俞任要离开自己,她小手抓住姐姐的校服不敢抬头。分离在幼小孩子的心中要经历两次、实际是三次,袁柳好不容易露出水面换个气,又要被无情的现实逼进水下。
“别人家的事”仅仅是有些人灵活的认知,说三道四时那不是别人家的事而是自己嘴里的事,轮到自己该古道热肠出手相助时那就是别人家的事,“你也知道,那是孩子亲生父母。他们养父母和亲父母都商量好了,我们就是想帮着照顾也站不住脚。”胡泽芬一看圆溜溜的小孩心里就喜欢,更没想到孙女早在一年多以前的柏州就认出孩子还时常去看她。
俞任急得掉眼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要是受欺负怎么办?她姐姐俞娟怎样没的我们心里都清楚。”她也抱着小柳,从小小的身体里获取更多的胆量。
“不解决好小柳的问题,我就不回去读书。”俞任知道用自己的学业要挟是没出息的,可她只有这个法子。
胡木芝则闻声来邻居家接孩子,生了儿子后她整个人像被注入了肥沃雨水的久旱枯枝,人非但精神挺拔起来,连那张成日里怯懦的脸都现出生机,逢人还知道主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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