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看不懂这句话的宿海说我不明白,我觉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文字就是为了让我们老百姓不能好好念书。和我们数学老师一样,就爱出我做不来的题。我剪头发可不是图啥子性情,我就是要顾客好看。于是屠格涅芙娃夸宿海看山还是山,有境界。
牛头不对马嘴的两个人说得开心带劲儿,袁柳看宿海聊得那么有滋有味,就扭头继续滑动鼠标看网页上的文字。从小读俞任介绍的经典,让袁柳培养出不错的阅读品位,一般看个两章就知道作者的功底。所以她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寻找和甄别,实在找烦了,就找了篇无脑甜的百合文打发剩下的十几分钟。
宿海不晓得什么时候伸头看了会儿,说这篇我看过,可狗血了,不过她们谈恋爱谈得还挺真诚的,一个给钱一个花钱。
袁柳被她惊动,忙关掉页面,“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闺蜜摸出辣条咂巴味儿,瘦了两圈后,显得更大的眼睛直直盯着袁柳的标签页却不觉着奇怪,“原来你也看百合啊,来来,我把我的书单截图给你,我收藏的都是不错的。”问她什么叫“不错”,宿海想了想,“甜。”扭头问Q上的屠格涅芙娃,“你看百合文吗?”
对方说看啊,马上推了珍妮特·温特森的《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宿海说一看这名字就是我看不进去的,我才初三,也不爱吃橘子。有没有西瓜类的?
闺蜜又开始闲聊了,袁柳却默默记下了这本书名。这一瞥后袁柳就满大街找这颗橘子,什么书店都没买着她还是没气馁,问宿海你网友上次说都那个橘子,我想读读,能帮我问问哪里有吗?
宿海说你问她干什么?小柳,网上盗版满天飞,随便下一本电子书得了。宿海找电子书和她洗头一样章法丰富,她将小说下载到自己手机上转了格式给袁柳看,“喏,看完还我就行了。”袁柳发现又一和同龄人的脱节之处。
念初三的时光,宿海天天数着日子盼毕业,袁柳就在萨拉·沃特斯、珍妮特·温特森和派翠西亚·海史密斯等人的文字中度过一个个被窝中的夜。俞任姐姐曾经说过,小柳,阅读是一次旅程。精神生活的愉悦和物质生活不同,它是隐蔽的,又孤独的,因为你能读到多少,能说出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一二和别人分享,甚至无人可以分享。
袁柳读到入神时会哭会笑,更会想到俞任是不是也走完了一场场这样的旅程?
宿海看小说为了一个“甜”,她是个磊落的女孩,吃东西做事都和看书一样口味真诚,她不需要那些精神世界中的沟壑,有平原上的小黄花就足够。袁柳却是一个四处寻找摩西的人,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摩西:沙漠、红海、烈日、狂风、沼泽、森林……她得自己去蹚。
除了看电子书,袁柳还养成了去图书馆的习惯。每周六不上课时她会将家里安排好,骑上自行车奔到那儿沉浸几小时。越是自己做主生活,就越发现以前多干瘪瘪,袁柳需要这几个小时让并不轻松的身心缓口气。
袁惠方说借回家看也一样,而袁柳说那儿氛围更好。做妈的想了下,说带上水和吃的,不用担心我。孩子长大的另一个符号是需要自己的独立空间。袁惠方和毛信霞初聊这事儿时还有点伤感。毛信霞说你这又什么好伤感的,我家小海还说过不养我呢。后来我一想,这孩子连亲妈都不管,以后看来谁都捏不住她的,也就放心了。
为什么非得找个人捏自家孩子?刘茂松捏得你舒服吗?我两个丈夫捏得我到现在还没脱身。惠方姐,小柳遇事儿有主见,不黏着大人,你不用担心她。
袁柳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能让袁惠方生出这么多的感慨,她在图书馆埋头构建自己的阅读版图,这张图覆盖了俞任给她画的边界,一路向无尽的荒原延伸。她找到了《人鼠之间》这本书,一起读完为无法主人公避免的孤独绝望惆怅时,身后传来一声笑,她回头,眼睛里光彩依旧,“姐姐?”
俞任拿着两本经济学的书,她坐到袁柳身边,“我可以看看?”她这些日子忙得没空去袁惠方家,和小柳只是在短信电话里联系,但袁柳明显和她说话少了很多,只是“晚安”不改。
她拿起这本书后点点头,小柳会读了呢,这本不错。
“看得我挺难过的,乔治和莱尼我认为是同一个人。”袁柳很自然地和俞任说起感想,乔治是现实的自己,莱尼是梦想的自己。和莱尼在一起时,乔治才能暂时离开不满的现实。但是他最后杀了好友,理想破灭了。她问俞任,“姐姐,普通人的理想最终都会被现实杀死吗?”
俞任的唇动了动,看着袁柳的眸子内摇曳着晶晶的光芒,“我觉得,这本书上写出了某些人类的共性,可也局限在那个时代和土地上。”她的手指摩挲着有些旧的这本《人鼠之间》,目光像穿透了自己成长的历程,最后俞任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她就坐定在袁柳身边,“来,咱们一起上自习。”可俞任看了会儿书,却悄悄打量着袁柳——是她将袁柳引入了光怪陆离却注定孤独的精神之路,如果不出手干预,这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呢?
袁柳这时偏过头,她对姐姐露出贝齿,“我又找到一本好看的了,姐姐,你说得对,阅读是旅程。”她身边坐着俞任,袁柳咬了下唇,又笑了,“我每周六都会来的。”
“姐姐有空也会来。”俞任也笑。
第156章
花花绿绿的世界少不了花花绿绿的肠子,可卯生姓白,似乎骨子里少了点这点天赋。
俞任说她得给牢里的印秀更多的动力,让“想不动”的印秀多想起来。于是卯生写信更勤快,前脚说自己回了趟宁波,代替印秀“检验”了那三套房子,“最近有跌的趋势,每个平方跌了一千五。”印秀买时赶在了近五年的高点,她进去一年半后,房价就像她的人生轨迹一样应声而跌。
印秀接到这封信后果然想得特别多,但是她还在给自己打气,于是回复卯生时说,“当时去上海也买不了这么多,柏州房价肯定也没宁波有后劲儿。我觉得跌是一时的,价格还会起来。”但是她请求卯生多给她一些消息,“每隔两个月你查到了房价就告诉我。”
为什么?卯生在回信时附上又跌了三百块的房价并且问印秀。
“白卯生,你知道这是谁的钱吧?钱存银行都要晓得利率,何况是这是三套房子。”印秀忿然回信。显然,她想得越来越多,信中的情绪也不那么低沉。尤其看到卯生说,“我晓得的,我就是个管家。但是印秀,你欠我好几年的管家工资别忘了还我。”印秀笑出了声,狱友问这个卯生是谁?男朋友吧。好男人啊,你进来了还这么惦记着。
印秀耸耸肩,“不是好男人,你们不要总指望好男人。”
卯生还要更多地调动印秀,她说印小嫦近半年有点转性,甚至还要带着小小睡觉,“小小不敢,她非要我抱着睡。”印秀,人年纪越大,就越会对未来恐慌。所以她才想重新把小小抓手里。她有次喝多了对我说,要不是怀了你,她就在最好的年纪结婚了。她说你的生父可能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我再问详细点,她就拉着我胳膊大哭,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印秀说她还真不容易,四十好几了才学到这点知识。卯生看着印秀的幽默回复乐了几天,又得意洋洋地和就差剃发修行的俞任吹嘘,“你的主意好,印秀回信积极多了。”
身边人的事儿都成了她写信的素材,写她师傅夜里偷吃黄桃罐头被赵兰抓现形,而后一个礼拜没吃到带糖的零食;写小小在幼儿园内被老师发现了天赋,六一表演时荣任领舞;写她师姐陈凤翔终于磕掉靠中间的一颗下牙,“林黛玉缺了一颗牙,还没来得及补上就要上戏,一张嘴里面有块黑乎乎的地方,还漏风。我在台上笑出来,师姐转身时狠狠踩了我的脚。”
得意到没了边儿,卯生还写她柏州戏校里的青梅,那个虎妞苗媛,“她喊我元旦后去成都旅游,我走不开。”这次印秀回得干巴巴,“这次走不开下次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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