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海听到这话都坐不住了,屁股给蜇了似地弹了起来。她紧张地看着小柳家的乌烟瘴气事儿,评估着一会儿要她动手的概率有多大。还命疙瘩?宿海没憋住鄙视的眼光,看了眼说话不用打草稿的胡木芝。
店里的空气渐渐凝固,袁惠方黄白的眼珠子转了下,她看着胡木芝,最后扭头看着袁柳,她眼睛里的平静在看到袁柳的笑容后布上了感动,扭头又端杯子喝茶。
“姨妈,我被我妈收养是有手续的,不是拐卖吧?”袁柳忽然问。
“是这个理……可总要讲点血缘不是?”胡木芝说小柳,你不是那种冷心孩子。
“我妈说的是实话,我家真的没钱。有钱的话我也不至于早上四五点起床去买菜择菜洗菜了。”袁柳说姨妈,我不懂你们买房子的事儿,但有多大脚穿多大鞋。你们指望俞锦姐还钱,那我问你一句,买来的房子写不写她名字?
胡木芝想不到才十几岁的小孩能说出这么辛辣的话,袁惠方早就见怪不怪,抿着嘴看着袁柳笑。
俞锦这时也抬起了头,她吃惊地看了眼俞任,对上胡木芝一瞥后又迅速低头。
“房子是给天磊结婚……”胡木芝被袁柳看得心虚,袁柳说姨妈,我们家养老送终的事儿不用您操心,我会好好孝敬我妈的。她没生我不假,但是她养我教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还坚持开店要给我攒钱念书,有些亲妈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可是我生了你!”胡木芝全然没了淳朴的劲儿,拍着桌子开始撒泼。生了俞天磊后她的脾气越发泼辣,还敢和乡里乡亲的吵架了。人家都说胡木芝这个儿子真是命里给她撑腰的。
“那是你的事。”袁柳说我没求你生,也没指望你养,法律上袁惠方是我妈,她看着袁惠方,“妈,这钱咱们出不起的,就是有,我也不同意借!”
胡木芝带着俞锦和俞天磊离开时指着袁柳骂,“早晓得当年我就流了你!”
袁柳的身体一颤,眼泪立即开始打转。袁惠方护住女儿追了出去,“管生不管养的就是你,不要脸!”
倒是俞锦回头深深看了眼袁柳,袁柳咬着牙揩泪,“妈——”她喊袁惠方,声音有点抖。
“诶,妈在呢。”袁惠方难得亲昵地捧着女儿的脸,“好孩子,没事了,咱们不理他们。”
宿海看着袁柳也很心疼,“小柳,那个妈就别认了,晦气。”
第144章
一共半小时的会客时间,印小嫦前面五分钟只说了三句话,“在里面怎么样?”“出去会不会被人继续追债?”“你真没钱了?”
穿着蓝白统一囚服、剪短了头发的印秀握着对讲机笑了笑,“不是吧妈?你穷到追到牢里问我要钱?”
母女俩隔着玻璃窗互相瞪了会儿,印小嫦总是想表现得娇媚的眼神已经不符合她的年纪,印秀看见她新染了头发,还画着淡妆,她说你打扮得好看来这儿有什么用?
以前印小嫦对她说过的恶毒话全数被她吸收内化,现在能反泼给母亲。印小嫦说你以为我想来看你?老子是冲着两千块来的,那个姓白的想见你而已,老子怕她是来要债的。
听到卯生,印秀的表情被冻住,她立即站起来向会客室外张望,马上被后面的狱警按住,“坐下。”
印秀的脸陡然生动了起来,她的双眼努力辨认外面的身影,印小嫦看她这模样,“她进不来。”
卯生没想到规则是可以陪着直系亲属进监狱,却跨不过最后一道门直接进会客室。她焦急地在外面抱着印小小踱步,还试图现场找人疏通下,结果都被拒绝。
“姐姐,”印小小喊卯生,见卯生抬头满眼都是泪,她替卯生擦了,“不哭。”
印小嫦进门前,卯生说你帮我带几句话给印秀,“一定要积极改造,争取减刑。还要记得回信给我。”另外,她想了下,“她有三套衣服在我那儿,我给她保存好了。”
就这些?印小嫦半信半疑,对着情绪起伏的印秀说你站起来也没用,她让我带几句话,“别作,能减刑就减刑。给她回信,还有什么……”你有三套衣服在她那儿,她帮你保管着。
印秀进来后一直表现不错,为人和和气气,改造时的劳动也是她擅长的服装加工,她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才几个月时间就成了副组长。她认罪态度本就良好,进来后心气儿不像有些人那样不平。只有在收到卯生的信时才忍不住大哭。
因为信件要被检查,卯生不会写得明白露骨,每次都是说些生活琐事和工作,最近的信里多了些印小小的事儿,“她和你一样爱吃辣椒酱。我得将这个习惯掰过来,从小口味就这么重,长大了还得了?恐怕要找个口味清淡的人中和下吧。”
每次她都会摘录一部分戏文,最近一封特意标注了,“我晓得你爱听戏,可能记不住唱词,今天抄录一段《盘妻索妻》。”
虽然是各人自有各人事,可知道夫妻原是连理枝。娘子心中有非常事,只怕难瞒我梁玉书……
印秀流着眼泪对着唱段小声哼过,哼完却没回信给卯生。
狱友们聊过,大部分都担心出去后家里人是否还接纳她们。印秀从不参与这类讨论,有人问小印,给你写信的人是不是男朋友?每次看你读完信都要难过一阵子。
印秀说难过也是我自找的,我活该。
活该放着外面的好日子不过自己要进来。活该因为要赚更多的钱进了朱春生两口子的圈套。活该的事儿太多了,生为印小嫦的女儿就活该受尽白眼,出身在贫苦中就活该吃苦受罪。只有白卯生不是她活该得的。借钱并且也一并起诉送她进来的周姐曾经冷飕飕地说过印秀,“你年纪不大,赌性却浓。”
说小姑娘没点赌性怎么出头?就怕赌过了头。卯生是印秀赌来的,赌她喜欢自己,赌她上了身就入了心,赌她那忠厚性子能一直维持下去……
面对面地赌,心里总归有些底儿。看不到人,印秀就像置身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对着空气赌,数着日子算筹码。
卯生越是贴心地写信,印秀反而越不敢回。写什么呢?
写我在里面很好,吃得下睡得着,生活用品足够,你不用给我打钱了。这一封被她撕了。
写第二封,你现在怎么样了?可卯生已经清清楚楚地说了,“我租了你妈的房子,带着小小生活。要不没人照顾她,看到她我就想到你。”
写第三封,卯生房子要管好了。可卯生最烦她说钱的事儿。
犹豫再犹豫时,卯生已经来到监狱,现在房间外某个地方,或是站着,或是坐着,印秀猜她站坐都不会安稳,而是会来回走路。
印小嫦看着女儿的脸,“你发什么呆呢?”
印秀说没事了,你回去吧。和她说一下,我晓得了。
她一句对母亲单独叮嘱的话都没有,印小嫦呆呆看着她,“我离婚了。”
“我晓得,卯生说的。”印秀说你别老想着图男人什么,图不到的。你活了几十年还没看透吗?他们图你的样貌、钱、房子……给过你哪些?
“我来这儿不是听你训我的。”印小嫦说,你现在出名了,不止三纺厂,附近街道的人都晓得你在浙江做大买卖的,我一点福没享到你的,你就进去了。还说你是小三,随我。
印秀笑了下,“你现在说话比以前好听点了,没那么脏。”
印小嫦抬眼皮子,不满地回头看了眼,“她租我房子,听我骂人就不让我说脏话。你哪里找的这么个朋友?跟神经病一样。”印小嫦在家有时两句不离生殖-器官,卯生就说阿姨你不能这么讲话,小小会学的。
印小嫦哪里听得进去,接着骂,卯生就不厌其烦地纠正,“不能说的,脏话骂多了屋子里会脏。日积月累像厨房墙壁上的油污很难擦干净。”
于是印小嫦骂卯生,“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管天管地管到老子女儿和老子头上?”
这女孩还是不动气,“我管不了,我是看到垃圾就会捡起来扫干净。”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