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生脸被训得更红,进了俞任的房间后深吸了口气,“俞任,我改主意了,得两顿。”
难得俞任还笑出来,她看着卯生的眼睛说谢谢你,再拍拍丰年的肩膀,有你们这俩好姐妹,我很幸福。
俞任的药效上头,见她有些犯困,卯生替她抽掉枕头盖好鼻子,她看了丰年一眼,情敌心领神会地跟着她走出了房间。两个人在俞任家阳台看着外面风景尬聊,其实卯生有事儿找丰年,她从自己随身包里翻出一封信,嘴巴一撇,“印秀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印秀终于回信,一回还是两封,有一封是让卯生转交给丰年的。
“你看过没?”丰年看信封完好无损就收了声,背过卯生拆了信,小英姐给她写了满满一页。卯生一边喝茶一边偷瞧丰年的表情,过了会儿就看丰年眼泪滴答开。
“怎……怎么了?”卯生问。
“没事。小英姐真好,在里面还惦记着我。”丰年快速擦了眼泪,将信折好藏进上衣口袋。
两人僵了下,“你见到她了?”丰年问。
卯生笑笑,“没。”她转眼看外头的天色,还是没能藏起脸上的难过。
“距离真的能改变人心吗?”丰年又问,她说你当年和俞任分手前就喜欢上小英姐了吧?是因为见不到俞任所以见异思迁了吗?现在俞任又赶上二茬,我猜才也是因为距离引起的。
卯生的脸色开始不自在,“俞任和我……那时我说不清。”
“呵,说不清真是个好借口呢。”丰年紧追不舍,“和小英姐分开后你还有没有找别人?”
被刺中神经的卯生摸着发红的耳朵,“这个……一言难尽。”
“呵呵,一言难尽真是个好结论呢。”丰年白了卯生一眼,“谈了几个后有什么体会呢?”
卯生抓衣襟,“嗯……成长了不少,懂得点生活了,也明白不能背离自己的内心去勉强一些人和事……还有,我心里,总放不下的是印秀。”
“呵呵呵,未得而谓得,未证而谓证。”丰年留下让卯生傻在那的一句话,转身回厨房去帮俞晓敏择菜,厨房内很快传出俞晓敏和北大高材生愉快交谈的声音。
卯生在俞任家忽然感觉到一股坐立不定的孤独,想起印秀那封让她看了十几遍的信,里面有几句话,“我早睡早起,不用睁眼闭眼想得是货款贷款款式数据,心应该踏实起来才是。”
“但它就像吸水了一样,一下子潜下去,一会儿在打转。我就专心做衣服,还找了本书来看。这样就舒服些了,不会觉得空荡荡的,孤单单的。”
卯生也问过师傅,“您和我妈没在一起前,有没有觉得孤独的时候?”王梨说有啊,可不能觉着孤独就去找些光光亮亮随意凑上去,你的心要定。
卯生觉得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心定的除了师傅就属俞任,也许还有现在的印秀。
她经俞任卧室的门,发现没关严实的门漏出一条缝,而心应该定的俞任压根没睡着,她躲在被子里的身躯起伏,可能在哭。卯生将门悄悄关严实没去打扰她。其实俞任在朋友在场时一直撑着不哭罢了,心再定也得有块小空间发泄下,何况她自尊那么强。
俞任大年初四才踏出了家门,出现在外的她还是那样理智从容,她不说话时像一轮春日满月,不热烈到刺眼,又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想靠近,可俞任面前并没有别人,她躲在没人认识的地方悄悄收纳心情、处理感情。
她坐在咖啡厅里写好了和小齐分手的句子,中文系学生面对一段话竟然修改了十几遍,“弈果,我考虑了几天,觉得咱们还是分手吧,祝你以后的生活能如意轻松。”
要不要给理由?这是俞任犹豫的地方。临门一脚前,俞任才发现在这个简单的恋爱仪式需要她刨根究底,一直深挖到潜意识里很深的地方,论对错显得像清算,说长短又太幽怨。
俞任失眠了三个晚上,决定给出一个点到即止的体面理由,于是在信息上加了一段:我想咱们不必在软件上你来我往地说太多琐碎,基于咱们对彼此的理解和尊重,基于我们以前的默契和爱恋,也基于现在可能还残存的感觉,我想你再考虑清楚一个问题后再正式答复我,“你的动摇和痛苦纠结是因为需要用道德来指示我们两人的关系,这个我可以肯定。我想知道,是否还有现实中更贴近你理想生活的选项出现?”
俞任说如果有,我依旧祝福你。弈果,到这个地步,不要再欺骗麻痹自己。我一直也说,不要将我当孩子,我理当被你公正坦诚地对待。
发完消息后俞任觉得眼睛发胀想哭,她直接喝完了咖啡忍泪。她也知道弈果现在可能在回程班机上,等她看到这条消息还要大半天后。苦味在口腔里挥发,一时分不清是心里窜出来的还是眼里鼻中泛出来的。
“担”和“放”,是承受一段关系的必备基础能力。俞任自问担着和卯生的那段感情时,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半点优势。她们用青春期的荷尔蒙和孩童心理的尾声画出了一幅线条简单色彩模糊的画卷:动心、喜欢、义无反顾、无奈分手,剩下的都是俞任自己的事了。卯生留名在画卷一端,俞任责续画了几年,等到在另一端手酸得提不动笔时自然就搁下。
和齐弈果的感情来得那样自然又迅猛,画面的颜色光彩夺目,原先的单调画笔因为博学多才的恋人加入,多出了不少颜料:玫瑰色如小齐的浪漫,朱红色犹如她的成熟,藏青色一如她的深邃,橙黄色就像她的阳光。只是俞任没发觉小齐那半幅的底色偏深,深得像瀑布直入悬崖下的水潭,因为水花飞溅凉意袭来,让人在悬崖前止步。
俞任想,那时往前走一步该如何呢?如果像她就少女时那样大胆泼辣,敢立誓更敢践约呢?为什么在齐弈果这儿,她没有盯着悬崖下方水流漩涡的勇气?人长大了,身上的胆气就会消失吧?
行百里路半九十,她和齐弈果用天性和相互的吸引力相对舒适地走了九十里,倒在最后十里这道天堑前。这是一段几乎没经历过严峻考验的感情,只真正被考验了一次就缴械投降。
俞任不得不深思,自己是否是这样的人:贪图温暖欢乐心动,却只想坐地生财不想辛苦劳作。她是否下意识地用和齐弈果的热恋来补偿自己第一段恋情的遗憾?
她给小齐的信息又加了一段,“缘分不仅仅是相遇,也得看两颗孤独的心灵在相遇后会不会释放出更强大的力量,这需要时机、能量、决心……缺一不可。弈果,我们缺了很多,那时的缘分看起来深厚,其实它内里很虚弱很浅。我想明白了。”
不是不爱,也不是爱得不够深,是这份爱出现时,她和齐弈果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
人的心,真的能回去吗?
第148章
踏入工作的第二个年头,俞任所在的文苑街道开年的工作重头戏就是城中村拆迁。工作组再次进入各家摸排测量,再宣讲置换赔偿方案,不少人发现,赔偿方案比起城中村第一批拆迁户并没有提高标准,反而每户人均补偿面积降低到了六十平米。
消息传开后城中村的人都沸腾了,能不能多赚点是其次,但首先不能吃亏。俞任所在的街道办就被大妈大爷叔叔阿姨们踏破了门槛,协调会开了一场又一场,一直拖了三个月都没能让所有人接受赔偿方案。
俞任中午去袁惠方家饭馆吃饭时,可能加班太多,她睡眠不足显得眼睛肿肿的,刚落座就被袁惠方这位等了拆迁十来年的老油条缠着问,“是不是越拖着迟签协议条件就越好?”
“为什么人均补偿面积降低这么多?补偿款也在下降?”
“开发商太黑了吧?”
“政府总要帮我们说说话吧?”
俞任被她问得吃不好饭,她浅笑了下,刚要耐心解释,就看袁柳对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别问了。这孩子端上排骨山药汤给俞任,“姐姐,这是我和我妈学着炖的,可滋补了。”
俞任尝了口,说,“鲜。”再看袁柳,总觉得今年开始,这孩子的脸蛋多了少女的鲜活。她黑漆漆的眼睛笑了下,“姐姐你最近忙,好像脸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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