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任不响,只是听她说,当听小齐讲到曹芸的“兜住”论时才动了神色,“她真懂你。”俞任说,“她比我无私。”
“不,彩彩,我不是比较的意思。”小齐忙解释。
“我知道,”俞任坐正对着小齐,“弈果,她兜的远不止这些。你太小心了,总爱待在最舒适的区域让别人来适应自己。你的脚跨出了中国,心没有跨出过去。她能兜得住不完美的你,我差点火候。”俞任的话这才推心置腹。
小齐低头思索了会,俞任有要走的意思,她有点急,“可我们现在都很难过……我想,三个人都不好过。”
你不要企图让所有人都好过,弈果。你对自己的智识有自信,所以才会选择现在的职业道路。可你从来都对这个世界没有自信,或者说,对打量着光秃秃的你的世界没自信。你把周围看成满是陷阱火坑,总想找块安稳的落脚地再拿起或放下。我一直以为你有着担负的觉悟和自信,现在看,什么都求反而都求不到。
弈果,很抱歉我觉着你有时才是关系中的那个孩子。太追求完美无害的真空状态,这和让所有人都好过都是一样的,很难,太难。我理解你的难处,也难过于自己的无力。走到这一步,咱们都别回头了。走下去吧,找现在情势的最优解。好好爱她,帮她出国,我相信她也有这个意愿。让自己更强大起来,一点点去改造父母的意愿,你看,阿姨这不是有点松懈了?
你真的太幸福了。弈果,小柳这些天家里没开店,她除了上学就是去医院照顾袁阿姨。一日三餐,帮妈妈擦身翻身,晚上就陪在医院边做题边照料大人。她的生活才是遍布火坑,可她明显知道自己最该做什么。
“你是说我思路不清楚?不知道自己最该做什么?”齐弈果有些茫然,真觉着自己在俞任面前像小了好几岁。
俞任的笑已经告诉齐弈果答案,俞任摊手,“要是知道,你就不会躲我这么久。”
“为什么我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不如?”小齐真心不解,却也接受了俞任的评断。
“她没得选,你选项多了点,依靠多了些。”俞任的话让齐弈果脸红。
“你呢?”齐弈果盯着看透她的俞任。
“我?我少了点自知之明。”俞任看得见火坑,可还是忍不住自信地往下跳。所以可不就栽到了齐弈果身上?想得再明白,都无助于断舍离,“贪欲是人与生俱来的。”
她可能不想一晌贪欢了。流水也好,落花也罢,春去了还会来,不在天上在人间。
第152章
将宰杀好的黑鱼撂车篮里,袁柳推着车走到自己熟悉的菜市场摊位前,说再买半斤冬瓜一斤西葫芦。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说小袁你怎么就买这么点儿了?平时不都是五斤十斤的吗?
袁柳笑笑,“我家饭馆暂时不开了。”
袁惠方是在齐弈果建议她看病的当天晚上又晕到的,有宿海和毛信霞帮忙将她搬到床上,等救护车时袁柳和宿海都在哭,但她很快醒神,打电话给了俞任。有俞晓敏出面,袁惠方就顺利住进了市立中心医院。
得了急性脑血管病的人被抢救过来,可袁惠方不幸被齐弈果言中,她偏瘫了。于是袁柳请了一周假陪妈妈,毛信霞也关店一周照顾老友,等到袁惠方生命体征平稳,袁柳自己也瘦了六七斤。而每天中午和晚上俞任只要有空都会来陪她,起初她怕袁柳被忽如其来的事情吓到。最后还是听科室护士说的,“这孩子什么事都问得清清楚楚,缴费拿报告推着妈妈去做检查都很快上手。”
护士嘴巴一撇,示意对面病房的病人,“那家,两个儿子,二三十岁,来了就瘫在椅子上什么事都不做。老头子中风的事儿都是老太太一个人跑,回家还要给他们做饭。”
袁惠方转到普通病房后,袁柳的作息还是和家里开店一样,早上四五点起床做饭,送到医院再喂袁惠方吃完。自己又匆匆赶到学校上课。本来毛信霞说做饭的事儿交给她就行,可袁柳知道她一天十几个小时在理发店忙,不好意思麻烦阿姨。“阿姨,我行的。我妈教了我不少手艺呢。”争执了后最后分工变成毛信霞做晚饭,袁柳负责两顿。
买完菜的袁柳骑着车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回到家里,炖鱼片粥,蒸主食,将蔬菜切得尽量细碎凉拌……做好早饭和午饭两顿时已经到了早上七点。她又坐公交车去中心医院,袁惠方已经醒来,看着女儿的眼神委屈又悲哀。袁柳闻到了一股气味,她笑,妈没事的,我帮你换上啊。
她帮袁惠方换上衣物,又将染了污渍的床单也一并撤下。以往精干的袁惠方则歪着头无助地靠在轮椅上哭,她是心疼袁柳这么累,痛恨自己不争气,日子才刚刚好起来就拖累孩子。
袁柳说咱们让床铺也晾会儿,妈,吃早饭好不好?
袁惠方害怕吃多了容易大小便失禁,含糊不清地说不饿。母女俩推了几回,病房里其他人看着都沉默起来。最后袁柳也哭了,“你不吃饭我就不上学了。”
袁惠方只好用力吞咽着食物,袁柳看她吃得努力才开心起来,“妈,多吃点,咱们早点养好了回家好不好?”一辈子难得温软过的袁惠方红着眼睛点头。
而当袁柳赶回实验中学时,她差点在第一节 课迟到。班主任了解她家的情况,只是怜悯地看了眼这孩子也没说什么。袁柳将书包往抽屉放时触到了热的东西,用手摸就知道是包子,她回头看坐最后一排的宿海,闺蜜冲着她吐了下舌头——宿海知道袁柳有时都顾不上自己吃饭。
在学校里的时间得争分夺秒,回家就像住旅馆,袁柳的每天都浸在奔波的汗水中。吃了晚餐后,袁柳又回了医院,袁惠方白天没有失禁,她很高兴地指着几个病友家属,袁柳忙对几个奶奶阿姨道谢。
袁惠方清醒了后就不准袁柳陪床,袁柳就在晚上十点前离开,“赶上公交车就行。”她的作业在病床前的床头柜上完成。写完后又习惯性地预习功课,整个人的背部佝偻着显得很别扭。袁柳知道,这时袁惠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又满是期望,她更不敢分心。
今天俞任下班早,匆匆在外面吃了晚饭就来了医院,先去拜见了副院长俞晓敏,“哟,这是人家妈住院呢你这么上心,平时八百年都不来我单位一次。”
“妈,你最好了。”俞任将冰淇淋递给俞晓敏,“来,虽然五月份吃这个有点早,但是今天温度高。”俞晓敏爱吃冰淇淋这事儿也是俞任长大后发现的,妇科医生不让女儿碰这玩意,但是逢她心情不好或者嘴馋时却不忌口。
俞晓敏接过冰淇淋,“我不是常告诉你这个女孩子不能多吃的吗?”她自己吃起来,“小柳她妈情况还不错,就是这个偏瘫要想恢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我们医院有减免费用的项目,帮她申请点儿,能省些就省些。”这也是俞任再三请求的,她高兴地拉住俞晓敏的手,“妈,你是我亲妈。”
“哟,谁说的?亲妈还去省城抓过人呢,把小白的妈扔那儿不管。”俞晓敏现在密切关注着俞任的情感动态——白卯生已经三周没登门,这是分手的迹象,但是看俞任像没事儿一样。
俞任尬笑了下,“那是我不懂事。”她拉着俞晓敏坐在沙发上,“其实……我和卯生一直没复合过,我们是好朋友的关系。”
“是是,好朋友。反正怎么定义都是你一张嘴一支笔的事儿。”俞晓敏在俞任虚虚实实地引导下,现在已经踏进真话不听、假话坚信的地步。
无奈地耸耸肩,“好啦,你晚上早点回家,我先去看看袁阿姨。”俞任走前还摸了下俞晓敏的额头,“妈,改天带你去染头发吧。”
“又出来了?”俞晓敏皱眉,“这才管多久?”
头发白了可以靠药水变色,人病重了却没神药,只有靠耐心和毅力,还需要家人和金钱。
俞任站在病房前看着袁柳写字,还是袁惠方发现了她。
“小柳?”俞任进了病房,看见袁柳这姿态双手捏住她肩膀,“这样看书会驼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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