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卯生坚定地点头,“我会的!”她眼里多了丝破釜沉舟的横气。
白卯生和来探视的孙阿姨说了句先去吃饭,和俞任一起进了省医院外的快餐店。俞任刚坐定就帮白卯生部署了作战计划,“第一,你师傅给的钱先别动,下一轮充钱到医院时你问问你舅舅,我妈妈借你的二十万能还给我们吗?”
“可师傅说我舅舅不提这个事,可能不想还了。”白卯生抓着几天没洗的头发,挠了再挠,可怜兮兮地皱起八字眉,“怎么办?”
俞任觉得她要是有白卯生这样的女儿得气死,“你怎么这么面呢傻子。”俞任边替她挠头发,边用她多了多的心眼告诉白卯生事情原理,“他还不还放一边,你这个叫姿态晓得不?你要让你舅舅知道你知道他知道借了你家钱这回事,下面他才不敢太造次。”
吹了一路空调的俞任下车后因为赶路又流汗,猛然打了两个喷嚏,甩得小脑袋一愣楞的。卯生替她擦了脸蛋鼻子,“晓得了。”
虽然有了白卯生这个女儿会气死她,但她是卯生啊。俞任不好意思地拿过纸巾,“我自己来。”
“明天我陪你打电话给交警大队要电话,你先别露面,等你师傅什么时候回来,由她陪着你处理。”俞任掂量过自己一米五九的身高和十三岁的脸蛋,再看她那二傻子白卯生白长了个头,“我们俩人家不会当一回事。之后凡你舅舅出面,你都要跟着。”
白卯生使劲点头,点了半天,茫然问,“我跟着做什么啊?”
俞任定渺渺地看着她,忽然露出笑容,“卯生,我可算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要你学戏了。”她耐心解释,“这个就叫影响力,知情权也是影响力。”俞任此时化身父亲任颂红,对着木头傻瓜小生分析事理,“你是当事人唯一的女儿,虽然未成年,但是你有知情权,以后你妈妈也是你的责任。”
俞任说,他们谈时你别插嘴,就听三件事:赔多少,怎么赔,什么时候赔。
白卯生做着笔记,“之前说二十万,我舅妈不同意。”
“她说了不算,得你说。”俞任打断她的话,拿出了班长果断的气势,“这个数字问你师傅王阿姨就好,她才是心里有你的人。”
“怎么赔就是打到什么账户上,一定要打到你妈妈赵阿姨的卡上,卡由你保管。”俞任的小脸上闪烁着沧桑阿姨般的老成,白卯生张开了嘴,“哦。”和师傅说得差不离,她肯定听。
“什么时候打,当然不能分期,一次打足。”俞任帮白卯生梳理清楚,呼出了一口气,“如果他们不听你的,要给你舅舅,你就——”
“我就哭?”白卯生没忘记自己这个习惯。她的头被俞任拍了下,“你就边哭边说,这是我妈拿半条命换的,你要是给了我舅舅,我还会来找你们。”俞任耗尽了十五年的阅历情商心眼帮衬着白卯生,“你要支棱起来啊卯生。”
“俞任,什么是支棱起来?怎么支棱?”白卯生天真地问。
“就是……谁欺负你在乎的人,你要敢骂敢拍桌子敢维护她,让人知道你的脾气,要摆出战斗到底的姿态,做好准备。”俞任对于那个校级优秀就摆出了战斗姿态,果然推上了怀丰年。
“好……”白卯生拖长声音,忽然在肯德基窗外看到一双瞪得发红的眼睛,她吓得拍了拍俞任,“啊,啊,俞任!”
俞任已经看到,她脸色慌了,“那……那是我爸。”再看任颂红身后是俞晓敏那张冷冰冰的脸。
俞任垂下头,从书包拿出自己的存款一千块给白卯生,“我该回去了,卯生,这个钱你留着急用花。”
卯生看着窗外又怒又气的家长,再看俞任哀愁担忧的脸,便懂了师傅说的“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和俞任的事。”
俞任背着书包走出快餐店,俞晓敏上前瞪着她,忽然伸腿踢了脚女儿小腿,又气急败坏地将俞任拉进怀里哭,“你要死啊俞任,我没见你回医院就担心你跑了,问到汽车站才知道你真来了这儿。”
任颂红则劝她,“找到就好。”他是刚散会被俞晓敏喊出来的,得亏他有车用才追到了省医院。正要进医院大门时还是他眼尖看到了快餐店内的女儿。她一下子挠对面朋友的头发,一下子拿出纸笔有模有样地画着写着,还任对方帮她擦脸,两人亲密得像对儿亲姐妹。
白卯生看着窗外的俞任父母,还有她的被妈妈踢完又掐进怀里的俞任,“支棱。”她连续吸气,走出店门用颤抖的声音和俞任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俞任的同学白卯生。
“实在对不起,我家里出了事让俞任操心了,更麻烦你们找过来。”白卯生没唱过这种成年戏,一两下就快露怯,她道歉后想送俞任一家人离开。
这时白卯生的电话响了,是舅妈,“卯生,快点回来,你妈妈醒了。”
她接完电话带着喜色看向俞任,却被俞晓敏冷冰冰的眼神给冻住了。
俞晓敏说,“白卯生,你先去看你妈妈吧。我们改天再来看望她。”她拉住俞任的胳膊,“走,跟我回家。”
“都到了就看看她同学的……”任颂红被俞晓敏瞪得收气,“那我们先回柏州了。”他掏出五百块给白卯生,“这是叔叔阿姨对你妈妈的一点心意。”
手里被塞了一千五百块,白卯生眼瞅着俞任被塞进医院门前的黑色小汽车中。俞任打开车窗看着白卯生,想挥手却提不起来,车调头后她探出头喊,“卯生——”
俞任忽然来了脾气,她竟然打开车门要下车,俞晓敏摁住她的手,“俞任,差不得你得了啊,给我回家!”她忽然用力甩了女儿一巴掌,“你以后别想闹腾了。”
第28章 (捉虫)
赵兰醒来没见着女儿白卯生,更没看见王梨,反而对上嫂子那张阴晴不定惯了的脸。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还是她嫂子难得温婉贤淑了回,“别着急说话,攒点力气,我这就喊卯生去。”
卯生进来就是哭,和生离死别了一遭般。等女儿哭够了,赵兰才费力哄着她问,“你师傅呢?”
赵兰对信息的接收顺序是:她醒了,医生初步检查认为脑子没大问题,卯生在身边,王梨不在,她缺了一条小腿。
她让所有人出病房,摸了大腿后再尝试抬起小腿,空荡荡的陌生感顺着她发力的动作发散到虚空中,赵兰愣瞧着天花板,过会儿,她大哭起来。
嫂子,母亲,护工,医生轮番来劝她,赵兰不接受这个现实,可现实就堵眼前,装瞎她都能感受到。醒来第三天,她大哥从柏州赶回来了。
兄妹俩进行了一番长谈,中间夹杂着柏州市骂和摔不锈钢饭碗的声音。噼里啪啦一阵后,她大哥放下一句话,“你自己掂量着。”
说是掂量,其实就是强压赵兰答应。大哥的意思都是围绕着钱:水产加工厂半年前就办不下去了,给她的利息还是看在亲兄妹份上由他咬牙挤出来的。一时半会儿逼他还钱,就是将他一家老小四口人往绝路上逼。
她的事故责任已经定了对方全责,各种费用累计补偿二十七万,“你以后可以装假肢,加上单位工作稳定不愁养老。”她大哥盯着二十七万眼红,“我先借你二十五万周转一下,公司渡过这个难关就还你。”
明摆着欺负人还摁着人头强点地,赵兰却不得不答应,因为大哥戳到了她软肋上的软肉,“王梨成天和你出双入对,你们系统里的人在小区早就看见了。闲话传我耳朵里我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卯生还要做人。
“但是,别逼我写举报信,或者去网上发帖子。她有名气,经不起折腾。”大哥嘴里还在谈“做人”,他一口气扒掉兄妹间那点夹杂了债务债权的客套和温情,而将买卖人的狠辣摆到赵兰面前,“你要保她,还是要钱?”
赵兰搭上一条腿一身伤,被不要脸的哥哥再刺得心流血。出事故前她又急又直,现在她开始静下来。麻木地躺在床上听一边的老母亲哭泣哥哥生意不易,一边抓着女儿的手咬牙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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