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印秀习惯了自由自在,小破屋也比家里装修过的两居室好。再说印小嫦的脾气她不是不知道,好一天坏三天,身体里有根筋天然长在男人那头。
“你谈恋爱了总要带人回家坐坐吧?你不要这么脸?”印小嫦瞪女儿。
印秀也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想起来的却是白卯生。卯生不会嫌弃她的小破屋,反而睡得香喷喷的。印秀嘴角漏出笑,“妈,我喜欢的人不会那样俗套,只看家境房子。”
“那你说吧,你能出多少?那房子以后终究还是要给你的,装修好了咱们再去办理过户,写上你名字我就放心了。”印小嫦这才说出找印秀的实情。
印秀想着还没到手的五千块,心里又被堵住,但听到“过户”其实也动了点心,“下个月吧,一万块。”
“才这么点?”印小嫦丝毫不顾及女儿之前的低薪工作和生活不易,“行吧,有一点凑一点儿。”她还大度地原谅了印秀。
但我有一个条件,印秀看着曾经在商场装不认识自己的母亲说,“你不能带男人回来。”她学浩哥教的“掌握节奏”,“先过户,再给钱。””啪——”印小嫦拍了筷子,“做个服务员售货员你还你算计到亲妈头上了!”
印秀无畏地笑,“不是算计,因为知道,我妈有时候不是我妈。”
第50章
因为康复等事情拖拉了,赵兰带着卯生准备杀回柏州时已经是初冬,南方的冬天还是到处能见到绿意,就是湿冷难捱。其实刚上大巴时赵兰心里也打过退堂鼓:为这点儿事找人家当面说值得吗?卯生已经接近失恋,她再装聋作哑一阵子,这段感情就无疾而终了。
现在这做法倒不像给女儿的初恋做个临终关怀,反而给它起死回生的契机。
卯生却说,“我也想见见俞任。”坐在车上不断擦玻璃上的雾气的卯生写了点字,擦去,再过会儿画个小人。赵兰看她心里沉甸甸的,搂过卯生,“见俞任做什么?”
师傅说过做事有始有终,卯生也思考她和俞任的关系好几个月,“妈,我觉得我才挺薄情的。”卯生讲她前面两次回柏州其实都想见俞任,可是给自己这个理由那个理由后就没主动联系她,“可我都和印秀吃饭了,却找借口不去看俞任。”卯生对感情很诚实,“妈,我怕见她。”
“怕什么?”赵兰看着自己失去一条腿,“真没什么可怕的。”她不希望女儿过早恋爱,就是担心卯生年纪太小处理不好感情。
“我怕我……对她不是那种喜欢了。”卯生鼻子一酸又要流泪,“我喜欢俞任聪明、有主意。我也喜欢她的齐刘海。妈,那种见不着就发慌的喜欢你明白吗?”
赵兰迟疑了下,“我哪里懂?”见女儿凑近继续盯自己,赵兰别过脸,“嗯。”
“现在想起俞任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我就希望她好好的,考自己想去的大学。我还是喜欢她,是……”卯生又确认了下,“就是想她开开心心的喜欢。”卯生像是才下定决心,“妈,我会去找俞任的。”
赵兰却不敢去找王梨。说来给女儿出头说清楚,她也只不过找了个可能见王梨的理由罢了。
半路下了雨,大巴傍晚时分进入车站,赵兰被广播惊醒,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半黑,车辆入口处站着个瘦挑身影擎伞看着这辆车,她惊得拍醒卯生,“你和你师傅说了?”
卯生笑出口白牙,“是呀。”她也往窗外看,“师傅呢?”
王梨穿着黑色呢子大衣,肩膀上沾了雨雾,远看像两片浅白的坎肩。她等了好一会儿,手也冻僵了。
赵兰和卯生搀扶着走出车站大门时,见王梨又换了位置等在出口。卯生高兴地挥手,“师傅——”
师妹的心在发慌,卯生说得真对,见不着发慌,但见到了更慌。赵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使用那条义肢走到师姐面前的,王梨悄悄看了她的腿,嘴角笑得更高,“适应了?”其实她早就知道赵兰适应了。
“嗯。”赵兰不敢看她,眼睛视线偏到卯生身上。
“坐出租吧。”王梨帮赵兰提包,又将一把大伞递给卯生,“帮你妈妈打着。”
“不了,我和卯生去宾馆住,很方便的。”赵兰忙制止师姐,王梨眼中浮动着看破小孩子耍情绪般的把戏,“没家里方便。”
“房子我租出去了。”赵兰拐了下卯生,示意女儿赶紧接话。
卯生接腔,“师傅家里准备好了。”她无视妈妈红透的脸看王梨,“师傅,给你添麻烦啦。”
王梨笑得更灿烂,“回家吧。”
“可我要去找俞任,晚点再回去。”卯生大大方方地说出安排,王梨惊奇地看她一眼,“好啊,注意安全。”
赵兰就不得不和师姐共打一把伞,她又担心地到处看,怕见到什么熟人。王梨安慰她,“没事,看到又怎样?”她扶着赵兰,“小心,地上滑。”
等到了出租,赵兰却上来小性子,“我还是要去宾馆。”
“不行。”王梨轻声而坚决道,“锅里的汤还热着,菜也做好了。你不回去,我吃不完,太浪费了。”
看着师姐瘦得掉肉的脸,赵兰僵持了下,最终被王梨扶进出租车。司机开得安静,两位乘客也不作声,拐弯时赵兰身体随着惯性倾斜,王梨的手揽住她,待车行稳后才抽走。
车直接开进小区停到王梨家楼下,赵兰又在看四下有没有人,正巧有认识她们的人打招呼,“王老师家里来客人了?诶?赵兰?”
王梨笑着点头,“刚从车站接我师妹回来。”
人家就拉着赵兰嘘寒问暖,王梨就笑着等在一旁。末了人家叹,“你说说那些造谣的人存的什么心理?柏州文化线的人谁不知道你们师姐妹感情好?我看啊,是他们心理变态才是!”
赵兰的脸红一块粉一块,她一时嘴笨得接不上话,还是王梨解了围,“真要活在人家嘴里,谁都活不好。”
相别数月的师姐妹在那次难堪的医院会面后闹过分离,闹过冷战。赵兰心里一直愧对王梨,也还记挂着王梨在柏州被流言蜚语的围攻,她在电梯里想了想,“要不还是坐一会儿算了。”
王梨微微低头看她,带着点责备,“唠叨。”
回家后王梨扶着师妹在玄关坐下,自己蹲下替赵兰换拖鞋。赵兰不让,王梨的手却摸进她的裤管,触到冰凉的合金材料。
“不要看。”赵兰慌忙挪腿,师姐的手却倔强地顺着镁合金材料摩挲,赵兰感受不到触摸,却看到师姐眼里的疼痛。
“痛吧?”王梨压着泪问她。
“不痛了,康复得很好。”怕师姐不信似的,赵兰强调,“真的很好。”
“胡说。”王梨记忆中躺在病床上的赵兰恍如昨天,她痛苦地紧皱眉头,脸色苍白,那时的王梨时时担心她扛不住就走了。
赵兰的双手撑住凳面,“是我不好。”她低头依旧不敢多看师姐。
师姐抱住了她在怀中,“你没错,造化弄人罢了。”
赵兰责备了自己这么久,恨自己走路不看路,恨自己太着急卯生的事,恨自己那样绝然地伤害师姐……她都没原谅自己,也没人说“你没错”,师姐一句造化弄人就惹得她泪水决堤。
“我……是我错。我自作主张,我……师姐,师姐……”赵兰在母亲那儿都没获得的宽慰暖意,在王梨的怀里终于着陆。师姐摸着她头发,“阿兰,你在就好,你在就好。”
半天终于使得师妹平复下来,王梨给她揩泪,“卯生这点也像你。”她上前吻了师妹的额头鼻尖,最后点在那张委屈的唇上,“你一哭我就要疯,阿兰,咱们往后别这样哭了。”
卯生转了两班车到俞任家楼下,今天周日,俞任一般要到周一早上才会赶回八中,这个点儿她一定在家。卯生连续深吸三口气,“砰砰砰”地跑上楼梯,却看到俞任家门是开的,屋内传来电钻声和好几个人大声交谈的声音。她正奇怪地伸头打量,里面也扭过一张脸,是扎着马尾的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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