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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76)

作者:半吐云 时间:2022-01-30 09:52:55 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婚恋

  她一张嘴,爷爷奶奶脸上也现出了尴尬,二老对望了下,一个去厨房,一个重新出门再抽闷烟。

  而俞任手里的三千块是及时雨,她早想好了怎么花:小袁柳那个又笨又丑的书包要换掉,那双土得掉渣又不保险的小棉鞋也换成运动鞋,还有孩子的新衣裳也得好几百。这样一算,七八百块就没了。剩下的钱中,零头她要买几个作家的全集,两千块则存定期——上大学后她要自己出国旅游。

  她又想到怀丰年,算了,抠出两百块也给她买几套书。

  她又想到了卯生,要是给卯生,该买什么?她缺一套小生的完整行头。可她再也不缺俞任送的行头。俞任心里一麻,整个人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刚才家里的那番热闹仅仅是生活里的鸡毛蒜皮,它们像俞娟坟冢上的干硬的枯枝,也像柔软的春草,将俞任心里的伤口也盖住了。

  或者说那不是伤口,那是少女的心事坟茔。

  在八中的俞任外表如初,成绩优秀,实在看不下去何田田耀武扬威就出手参加了省英语演讲竞赛,拿了个中学生组一等奖。在家长老师眼里,俞任又重新向“好”,也慢慢对她放下心来。

  只有怀丰年看出来,“俞任,你对那些都没兴趣,你就是太无聊了。”

  没了卯生的无聊的俞任在成绩里、人际评价中、在各种耀眼的活动上拼命找到自己的骨架,然后偷偷拼接起来。和别人说了他们也会不信:十几岁的小孩子怎么会受如此深的情伤?他们觉得青梅竹马如果成了就是天赐良缘,如果不成也是人间常有。小孩子家,那时候的喜欢哪里能作数?

  恰恰是孩子小,她澄净的心和干净的眼睛里只能容下那点小小世界,用真挚擦拭,用真心灌溉,直到小世界变成了自己的大世界。卯生就曾是俞任的大世界。世界塌了,俞任还要从废墟中爬出来若无其事地重建。围观者拍掌叫好,俞任只得自己咬着牙撑起十七岁的面庞。面子说你不能哭,自尊说你不要哭,伤口说你可以偶尔哭。

  俞任其实都是半夜看着天花板偷偷哭,回家就打开Q看着卯生越来越长的留言周期哭。卯生不知道俞任比她还爱哭。

  要不要给卯生打个电话?

  俞任还是很想念卯生,不知道是现在的卯生,还是过去的卯生,是卯生就好。她趁没其他人就拨了卯生的电话,可在占线声响起时,俞任的手再次麻痹,她挂了电话。

  她瞬间有丝丝期盼:卯生看到未接会不会拨回来?

  等了半小时也没有,俞任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电话发呆。那个曾焦急守候自己的卯生不属于她了。她苦笑了下,径直走出家门透气。已经有按捺不住的人家提前放了鞭炮,就有不甘落后的人家也响应起来。俞庄的鞭炮声瞬间成了交响乐,没有间隔地被爆竹声围绕。

  俞任专心看着烟花热闹,被鞭炮烟呛到后在门前抹泪,过年真好啊,竟然有个哭的理由。我要好好的,她最近常常立志给自己撑腰,对,就要好好的。

  刚刚挂断回在柏州的印秀打来的电话,卯生盯着一则手机短信提醒咬着嘴唇,“咦?”

  “卯生,快来摆碗筷。”赵兰喊她,又支使今天才赶到的师姐,“你快去换衣服啊,傻站着干嘛。”

  省城的天空很快也被烟花映照,阳台上,卯生和师傅一左一右将赵兰夹中间,一家三口齐齐抬头看天空的壮丽景象。王梨微笑,赵兰感慨,卯生耷着眉头有点想哭。

  卯生头被妈妈打了下,“苦着脸干什么呢?不就是过年分开几天嘛。”

  千头万绪,哪怕是现在柳暗花明的卯生都理不清,她看着师傅,眼里微微泛着泪花。王梨瞬间却懂了,她笑着将卯生也一并搂在自己臂弯,“没事的,都会好好的。”

  “嗯。”

  “嗯。”

  母女俩齐声回答。

第60章

  别家年三十其乐融融,袁惠方和女儿在厨房冷清地准备年夜饭。袁柳帮忙缩着脖子洗完菜,小手冻麻了。而袁惠方一口气做了十几个菜,等到要吃饭时她让袁柳去喊棋牌室里打麻将的刘茂松。袁柳的小短腿儿来回蹬了五六趟,“爸爸说过会儿。”“爸爸说再有一把。”

  最后一趟孩子捂着脸回来的,看到袁惠方没好气的模样又不敢说是刘茂松打了自己,“爸爸说,马上回来。”

  隔壁家的毛信霞已经关了店门准备吃饭,宿海的后爸带着她上七楼放烟花,一声紧接一声的冲天炮将城中村上空照得光亮。这头袁柳抿唇,脸上的痛还是火辣辣的。

  “怎么了?”袁惠方起锅最后一个蔬菜时发现孩子脸上的指印,心里顿时明白了,“他作死啊大过年的。”拉过孩子后她抽了湿毛巾在袁柳脸上擦了擦,问,“能听见不?”

  袁柳说能,袁惠方才又给她擦了脸,“行了,过会儿就消了。”

  袁柳的泪不敢落下来,她点头的样子让袁惠方心里升起丝惭愧,“妈在你房间柜子里留了好东西,准备初一给你的。现在你去看看吧。”

  孩子转悲为喜,又踩着楼梯爬回楼上自己的房间。她的小房间是一个隔断后的两人间,床铺还是上下铺,里面连张书桌都没有,但是有一个抽屉式小立柜。袁惠方放了什么拉开柜子就一目了然。袁柳垫脚拉开抽屉朝里面伸头,大眼睛看到一只全新的铅笔盒时闪烁着惊喜。

  除此以外,袁惠方还给她织了件大毛衣,粉色打底,胸前还有一片鹅黄色的大枫叶。袁惠方善于学习,毛信霞怎么给孩子搭配颜色她就学什么。袁柳将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下,毛衣现在还穿不了,因为都快挨到膝盖。

  可这是她头一次收到袁惠方的“礼物”,上学就是好,给她一种成年人被尊重的感觉。袁柳将礼物收好又“啪嗒啪嗒”下楼。这时刘茂松还没回家,袁惠方则坐在前厅里等着吃饭,她脸上有丝不自在,“东西省着点用,弄坏了老子可不会再买给你糟蹋知道吗?”

  袁柳一腔攒到嗓子眼的欢喜之情被这句话浇灭了一半。她点点头,袁惠方指着座位,“来吧,不等你爸了,咱们先吃。”

  袁惠方结婚前就听母亲说,“家里一定得有个男人,所以必须给你招一个进门。”

  本来想招个顶梁柱,结果脱了□□就是个好吃懒做坐享其成并且不时打她的瘟神。袁惠方母亲去世前还说,瘟神也得留在家里。他在家瘟你,出门能瘟别人。为了能瘟走别人护住宅基房几寸地,也为了瘟走对自家不怀好意打量着的亲戚,袁惠方就忍耐了刘茂松。

  除此以外,刘茂松帮袁惠方认定了一个女人的身份。她长相不好,打小就被左邻右舍暗地里说道不好嫁人。刘茂松年轻时长得还行,这给了袁惠方极大的虚荣感。一个女人,找了一个比自己外表条件好的男人就是本事。她也曾想努力地成为更成功的女人,她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药喝了几年,医院跑了几十家,偏门赤脚山村算命的都去求过问过,肚子一直都生不出来。

  尤其市立中心医院妇产科的那个嘴快女医生说,“这是先天性的卵巢发育不全,吃什么药都没用。”

  她父母盼着第三代盼到了死也没见到,刘茂松更因此大言不惭,“老子不和你离婚是可怜你一个女人家。”然而他拈花惹草得更明目张胆,袁惠方的面子则随着他裤子的脱落一次次掉光,又一次次地靠袁惠方自己咬着牙挣回来。

  没错,赚钱方面她比刘茂松机灵得多。早几年柏州工业大学没修后门时,每年开小旅馆和出租店铺就能赚十几万。抵得上那时双职工家庭年收入的几倍。现在生意差了点也能打个半折。袁惠方家两层楼变四层,四层企图变五层,一砖一瓦都是她自己的。

  闹了纠纷本想指望刘茂松“瘟”一下别人,结果这男人家里耀武扬威,外面畏首畏尾。逢人就知道吹牛发烟打牌输钱。头发输得油光光,衣服穿得出风头,人家损他一句“刘茂松做人八面光”,他还美滋滋地笑纳。他对别的女人甜言蜜语说尽,同时还不遮掩自己的已婚身份,将袁惠方贬得一无是处。

  袁惠方丑老土,袁惠方大龅牙,袁惠方黄汤脸加麻子痣,袁惠方说话粗声粗气……可袁惠方做家务操持家里,挡着量面积的工作人员给家里争哪怕多一平米,小心精明地想着法子攒钱存钱,两年也没买过一件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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