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撑着头看她,“怕不怕?”
小齐嗫嚅,“我……我还没准备好。”俞任叹口气将她抱住,“我不是逼你出柜,我妈妈可比你妈妈好多了,她虽然也做过密切监督我的事儿,可不会拿人命闹腾。你妈妈——真的不像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她那算什么高等教育,小齐说老何中专念护士的,后来成人自考拿到了大专,靠丈夫的关系进了市立中心。“她最怕人家问她学历,总觉得低人一等。”齐弈果最后说,彩彩,真的不要向你妈妈坦白咱们的关系,你妈妈知道,老何则早晚会晓得。她找不到我,会找你麻烦的。
“弈果,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活在你妈妈的阴影下?”俞任最后问。
小齐无语良久,“我能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两人蜜月一般的相伴冷下来,那晚俞任没睡好,最后她背对小齐迷糊了会儿,恋人从背后搂住她,说了声“对不起”。
俞任在第十天送小齐去上海起飞,又在机场的安检入口前,俞任这次哭了。她不晓得要哭多少次这颗心才会变强变硬,小齐最后在机场主动吻了她,肿着眼睛最终飞回美国。
俞任乘坐地铁要去火车站时,卯生来电话问她在不在柏州,她昨天回老家了,想和俞任见一面。两人就将见面地点约在了卯生家老房子靠近的近熙街。熟悉的肯德基店里,瘦得快挂不住衣服的卯生坐在二楼等着俞任,等看到眼睛浮肿的俞任时,两个人竟然都笑了。
“咱俩都好狼狈。”俞任说。
这家店算是她们定情的地方,七年后再坐下时,兜兜转转了好些圈的彼此都是失意人。卯生说印秀在看守所待了四个月,判决书下来了,她竟然不上诉。
“三年半,罚款二十万,房子没了,店也没了。我觉得判得太严格,但是法院考虑到了她这个案子的社会影响。”卯生也不敢动名下的那三套,可想起要在牢里待上几年的印秀,那些砖块混泥土垒成的财富就像压在卯生身上的十字架。
“我半年多都没见到她,还是在法庭上远远看的。”那时印秀被带进庭时也在四处张望,好不容易找到卯生后,两人只匆匆对了视线,印秀就被带到了被告席上。想到这,卯生鼻子酸涩了下,她端起冰可乐喝了几口,“俞任,我在宁波待不下去。我一想到自己探监都很难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所以卯生回了柏州,“下半年再进柏越的演艺公司,我边唱边想法子吧。”
俞任看着卯生,轻声劝她,“好在你们都还年轻。”
卯生的泪忽然涌出,“她是年轻,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可她就没过一天舒坦日子。”两人一起扭头看到了窗外街对面的网吧,俞任给她递纸巾,“有一次,我在这儿等你,那次你染了紫头发,还记得吗?”你在那个巷子口被人按墙上亲了下,是印秀吧?
“是她,那时她准备去南方打工。”卯生捂着半边脸,“都这么久了。”
我对印秀了解不多,我们之间也很少说话。俞任回想那时去城中村找袁柳,她和印秀仅仅算点头之交。“可她身上有股子劲儿,不服输又隐忍着委屈。我那时候想,大家年纪差不多,为什么她一个人租在城中村去酒店打工?还要被老男人骚扰。”俞任说她和印秀互相好感最多一次就是在酒店里的解围。
“卯生,她很爱你。”俞任说,她这么看重钱也是因为以前极度匮乏,但是她把宝押在你身上,说明她做好了一个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卯生想了想,“哪怕有天我对她没感情了?”
对。哪怕有天你不爱她了,要拿走房子她可能也无怨无悔,俞任说,“卯生,这是个傻得不行的女人。”我们每个人好像都出身、成长于不同的框框里,有些人物质诉求被挤压无视,有些人的精神被侵袭压迫,还有些人遭受到了双重的扭曲扼喉,印秀是后者吧。
你觉得她被钱困住了心神,我倒觉得,她是被你困住了。卯生,你是印秀的一个执念,比钱还要深。俞任的话让卯生苦笑,“怎么可能?她宁愿坐牢。”
“人身自由和财富自由相比,对她而言微不足道,她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俞任说,她一直希望能自由地站在你身边吧?不被金钱压垮,所以她傻到用时间换空间。
卯生深思了片刻,“是的。”
“我欣赏她,”俞任说,“印秀是个敢打敢拼的人。”她眼里出现无奈,因为她想到了自己深爱的齐弈果,那样睿智活泼贴心温柔的爱人,在紧要的一步棋前选择了以守为攻。
棋法风格没有高下之分,看个人的选择倾向罢了,其实俞任喜欢进攻为上,而小齐此时的下法让她有些失望。
“俞任,你有被什么困住吗?”卯生忽然问。
“有啊。”俞任的笑容让卯生一时分辨不出是不是玩笑,“我被责任、义务困住,也曾被你困住。”现在啊,被弈果困住了。我在下一盘可能没有结果的枯燥棋局,互相试探掠地,难解难分,都没有一招破局的神手。我们双方可能心里都有一个共识:等计时结束,掷子等着点目吧。输赢在这局棋里没有意义,长久的消耗似乎才是主题。
卯生抬眉,“那为什么还要消耗下去呢?就在这里终结不好吗?”
俞任的唇动了动,“换你,你舍得吗?”
卯生的力气在思考中一点点消失,“舍不得的,你还有人陪着下,我呢?”她可能几年都见不到印秀,唯一的法子是去找印小嫦,靠直系亲属的关系去申请探视。
“不,卯生,你的棋局还在,仅仅暂停在这个局面。会有活起来的那天的。”俞任最后说,“吃饱了没?要不要出去走走?”
卯生也觉得闷,就陪俞任去酒店取回衣服,她有车,正方便送俞任回家。“我们以后都在柏州工作,俞任,这个缘分真奇妙。”这种奇妙可不是几年前大家都期盼的?
卯生将车开到俞任家楼下,她想起后备箱还有礼物,“等下,俞任。”卯生说带了点宁波特产,你拿回家和阿姨尝尝。
“那你和我一起回家坐坐吧,好些年都没去过了是不是?”俞任邀请,看卯生脸色,她笑,“不会吧?现在还怕我妈?”
“不仅仅怕,她还是我Q上的好友,有段时间我一看到她那个短发正经头像跳动就心乱。”卯生说,“后来有次让我妈看到了,她直接回柏州找你妈谈。”卯生说她吓得要死,以为大人要吵架呢,结果两个人还客客气气的。其实你妈也挺讲道理的。
俞任却怔住,“我……我都不知道。”她总觉得以前是印秀抢了卯生,卯生也见异思迁,却不知道俞晓敏早就找到了曾经的恋人,可想而知她会说什么话对那时才十几岁的小兔子施压。她看着卯生说不出话,这些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上前抱了抱卯生,“对不起。”
卯生笑,说没事啊。忽然在看到单元楼门口抱着双臂、脸色铁青的俞晓敏,卯生的脸瞬间煞白,她紧张到结巴,“啊……俞任啊,好……好了。”
俞任感到奇怪,回头看到俞晓敏就明白过来。她苦笑了下,说不好意思卯生,这次让你背锅了。
“什么锅?”卯生已经双手贴着裤缝站直,就差给俞晓敏敬礼,“阿——阿姨好。”
俞晓敏走近,又从上到下打量了卯生好几眼,最后看着俞任,“好啊。”这语气不知道是打招呼还是生气,她最后看着卯生,“你回来啦?上家里坐坐吧。”
卯生咽了口水,看着俞任用眼神请问,“我真要去?真的?!不是吧?”
俞任说,“对,就坐坐嘛。”
于是卯生得到了俞晓敏的厚待,坐在俞任家客厅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俞晓敏则坐在沙发对面看着这个女孩——高了点,就是太瘦了。袖管子下的胳膊就根小竹竿一样。眼睛倒是好看,像她妈。气质也像经事的样子,就是这副惊怕的模样有点不上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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