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了。”白卯生低头扒饭,“晚上咱们打游戏?”其实一台电脑两个人玩挺没劲,注定另一个人只会在一旁观战。
“看电影?”俞任想了想。
“好啊。”白卯生忍不住笑,米粒子都漏到桌面,“俞任,我真开心。要是每周都能这样多好?”白卯生想着数码照相机什么时候修好,她就和俞任出去游玩拍照。又想着带她去戏校参观,让她瞧瞧自己上妆后的另一副风流模样。还想什么都不干,就和俞任面对面扒饭粒子扯鸭腿。
她们还一起看部喜剧,在晚上九点半时互相确认下眼神后去外面买来零食宵夜。靠着,黏着,头挨着头,脸碰着脸,一个说自己十八岁时去上海读复旦,一个戴着绒戏帽说那我就去上海接着唱,等挣了钱带你吃遍上海滩。
可白卯生还是嗜睡,下午才睡过,晚上十一点还雷打不动继续打哈欠。和俞任分别洗澡换衣服后,白卯生挠着鼻子看了眼母亲空着的卧室,“我去那个房间睡了,晚安。”
俞任觉得似曾相识的心紧感觉再次回来了,那是看着白卯生被按在墙上亲脸蛋时的手脚发凉,又是她靠在身后给自己按额头的晕眩火热。她穿着白卯生的夹棉睡衣靠在门边,根本拿不出班会课上洋洋洒洒的发言劲儿,也没有自信和勇气说出心里话。
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怂人,从三儿被抱走那天、她迈不开脚步就知道。怂到了白卯生面前,天生操心命的俞任还在思索那股子在心里胡搅蛮缠的空白究竟是什么?她期待的、害怕的、羞怯的、模糊的还有冥冥中注定的那一刻似乎就在眼前,而俞任依旧迈不开脚。
“嗯。”她只能说出这个字。而白卯生招手粲然,“我给你加了床被子在床头,冷了加上啊。”
“哦。”家长里短能浇灭内心那团才燃起的火。俞任闭眼深吸一口气,还在分析为什么自己如此没定力。一定是因为她小学就来了大姨妈,整整早白卯生三年。从发育成熟角度看,完全能解释白卯生的不为所动。
她是唱戏唱呆了。才子佳人哼了那么多年,临了只会嘱咐俞任加床被子。俞任的怂还体现在她善于腹诽别人,这种扣帽子的行为非但不能让她的失落抹去,反而像描红一样又重重地落笔走了一圈。
睡吧,明天一早擅长突然袭击的英语老师肯定会小测验,而在此之前,俞任要提前两小时起床完成余下的作业。
俞任转身关门,还剩一条缝时背后传来“啊唷”一声,吓得她拉开门,只见白卯生嘬着手指头在那儿跳脚,“你怎么不说一声?干嘛?”俞任又急又气地拉白卯生的手看看伤势。
司职煞风景的兔子怪只是将手靠在身后,“没……没事。”她低头看着地板,牙齿还上下哆嗦了下,随即像横下心般闭起双眼,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俞任左脸,“睡了。”
白卯生光速逃离后带上了母亲卧室的门。俞任捂住那片凉润,热浪从心里轰天而降,她的头又在细嗡嗡的,稳住了后她扶门朝白卯生骂,管她听得见听不见,“白卯生……你这个二傻子!”
笨拙如白卯生也听出了那声骂中的强弩之末的气性和丝丝缕缕的甜,她舔了舔嘴,将双手枕在头下,嘿嘿笑了两声拉上被子蒙起脸。
第23章
柏州市伴着搅拌机起重机渣土车的轰鸣进入2004年,元旦只放一天假的俞任被母亲再带到朋友聚餐现场。
俞晓敏有意竞聘副院长职位,关系的经营此时显得更为紧迫。加上和她存在竞争关系的老左最近也在发力,俞晓敏心里已经将自己和老左比了无数回。
论职称职务和业务成绩,老左和她不相上下。但从发表论文的质量数量看,俞晓敏没丢当年全县理科第三的脸,在市立中心医院自成一档。劣势之一就是关系:老左一家两代深耕医疗卫生系统多年,亲戚中还有不少散布在柏州市各大实权单位。关系网是一张名片,它是实力的背书,更是人心衡量得失的秤砣。在这一点上,俞晓敏差得多,她毕竟只是个村支书的女儿。
如果没和任颂红离婚,凭他现在市府办主任、市府副秘书长的位置能给自己加上无形的砝码。但离婚几年,任颂红已经另外成家,和他带到家里的廖华生了儿子,又从县里调到柏州市,在外人看来简直好事成双。
俞晓敏还有一个天然劣势:她是女人。医院领导班子里已经有一位女副院长,新上任的工会主席也是女性。她听到过这个说法,“阴盛阳衰怎么行?这么大的医院还得多些男同志撑着。”
可她是有一成机会也要使出十二分力气的,偏偏不信邪要搏一把。任何可能给自己加分的细节都不能放过,俞任就是她的加分项。
虽然没能进八中的实验班,但在期末考里俞任依然考入了年级前二十名、全班第一。相反,老左那个凭着加分进实验班的儿子左鹤鸣非常不适应那里的教学风格和进度。靠着五门家教要命地在前面拽着,左鹤鸣期末考试名列全年级六十名、在实验班排名倒数。
去八中开家长会的俞晓敏当天满面红光,谦虚地聆听完老师的赞扬和鼓励后还说“这孩子玩性还是大,没有使出全力。”俞任的班主任则表示认同,“俞任啊有时晚自习之后还要看看小说,有这个功夫花在化学上多好?她这个化学再多考五分就能进年级前十了。”
听完这番对话的俞任有苦说不出,怎么这些成年人打牌聚餐唱歌没完没了,还怪起孩子没使出全力?在学习这件事上俞任自问从没放松过,除了被白卯生亲了脸蛋后的两天她晕乎乎地在课堂上走神。
在老师面前该贬的贬完,俞晓敏在回家路上还是夸了女儿,“就是让人家看看我女儿后劲多大!没进实验班怎么着?是金子在哪儿都闪瞎他们。”
带着加分项到了约好的酒楼“福临江”,俞晓敏和老板娘在店门口就客气地拥抱寒暄,经过介绍俞任知道了这位张姓老板娘早年是医药代表,钱赚了不少,但没日没夜地蹲点医院拉关系让她很累,于是拿了积蓄和人合伙开了酒楼。主打淮扬菜、兼收并蓄本帮菜川菜特色的酒楼生意这几年很好,俞晓敏提前一周预约了最大的包间。
身上夹了本毛姆的俞任仰起脸和老板娘打招呼,听到有服务员说,“1号包间请这边来。”俞任扭头,不期和印秀碰上了眼神。
印秀穿着中式改良的夹袄,大红色的喜庆旗袍款式贴身而下,奇了怪,她穿着这身不土气,反而显得清纯十足。她一张热情的笑脸见到俞任时只僵硬了下,然后眼窝唇角陷更深,对俞任道,“请跟我来。”
俞晓敏扫了眼印秀,对老板娘夸了下,“哟,又换领班了,真漂亮啊。”
印秀听到这话大方沉稳地对俞晓敏笑,“您过奖了,这是您女儿吧?真看不出来您孩子这么大了。”这种话说得人很多,是实话还是奉承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场合时机。
俞晓敏果然对老板娘笑,“老咯,你看看,你这领班都得了你真传。”
“哪里老了?还是像二十五六岁。一会儿她就在包厢里,有什么你直接和小印说。”老板娘冲印秀使了个眼色,她马上优雅伸出手带路,边走还边套近乎,“大姐,我就是小印。一会儿客人到齐了再上菜,我先给您泡上了咱们这最好的明前茶。”
大……大姐?俞任看印秀,见她片刻间就成了自己姨妈辈儿,还贴心地给自己端来果盘,“小妹妹先喝点什么?”
俞任说不麻烦了,我自己倒水就行。
印秀还是笑眯眯地给俞任端上热茶,和俞晓敏打过招呼后回到酒楼大堂迎客。
因为三儿的关系,俞任又和白卯生去了印秀住处几次。三儿已经认识了几十个汉字,背会了九九加法表,而白卯生则在印秀的小房间内睡了好几次午觉。但俞任和印秀单独交流的机会不多,接触了多回两人还都只是点头之交。
俞任心里有个小小的疙瘩:大她两岁的印秀亲过白卯生的脸。虽然白卯生说是玩笑,俞任的小心眼暗暗发作:我还没亲呢?
除了这个疙瘩,她对印秀印象不错。除了她那布置得整洁温馨的小屋,还有她每次塞给自己的食品袋,“这是我们酒楼的特色菜,回家蒸五分钟就好。”印秀细心,每次招待不是客人的俞任都会捎上吃的,而不是仅仅留给卯生。哪怕她应该瞧出来她们是为了三儿去的袁惠方家,而不是为了找她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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