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颂红给问出个脸红,“大人……彩彩,成年人的事情很复杂。爸爸不是出轨,是……和你妈妈之间的感情破裂……”任颂红在十来岁女儿面前无地自容,说复杂也不复杂,就是他年纪轻轻当了县长人就开始飘忽起来,总觉得自己出类拔萃,而絮絮叨叨的俞晓敏无法在灵魂上和自己有共鸣。
“算了,都离了这么久,问这个没意思。”俞任从孩子状态回到了任颂红心中的早熟模样,她吸了口气,“爸,我想当班长,怎样才能让同学们心悦诚服地选我做班长?”
任颂红愣了下,随即法令纹展开,“就因为这事不开心啊?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做班长?”
“班长可以代表班级去图书馆借书,这样我能按照自己的口味选择。”俞任咬了下唇,“还有……我想成为优秀的学生,想继续拿三好学生,我想妈妈开心。”
任颂红从她盘子里捻起薯条开心地吃了几根,拍拍手,“其实这是爸爸一个电话的事。”在孩子面前摆县长架子就太丢人,任颂红摸了摸女儿的头,“你刚说,‘让同学们心悦诚服’,这句话说对了。如果没有别人的认同和拥护,就算我打电话让你当了班长,你也不会做得开心,别人也不会配合你的工作……”
俞任点点头,没意识到这是让任颂红大材小用,她这才渐渐打开心扉,和父亲说了自己在班上感到孤单,以及选举落票的事。
这么小就要见识社会,任颂红心里发笑,他想了想,还是帮俞任指出了症结,“彩彩,其实你比一般孩子早熟得多。没几个孩子能像你一样和家长剖析在班级的遭遇,还有主动去寻求解决方法。但爸爸要指出你一个缺点,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听?”
见女儿态度很谦逊,他这才放心,“除了你学习成绩有明显的短板,你还有些孤高。孤高的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觉得自己的想法、做法才是对的,而别人无法理解你。你得放下自己,真正地去观察身边人还有这个世界。了解他们的优点、缺点、喜好和习惯,打心里愿意去学习他们。
“你要对人感兴趣,对如何调动人心里有张谱。如果做不到这些而只是对书本里的人感兴趣,爸爸建议你不要争着做班长,老老实实读好书、以后做份安稳的工作就行。”
俞任对这些话一知半解,可任颂红别的话她一直记着,“交朋友不要怕走丢,朋友也是交不完的。亲近的朋友可能变成敌人,疏远的朋友可以重新亲近。最终,别人并不属于你,他们也有自己的世界。你只是要搞清楚自己和他们的交集在哪里。如果你想把参与生活政治,就要了解它运行的规则。”不得不承认,父亲任颂红能给出和母亲角度不同的答案。
俞任丢失了俞娟,现在又在慢慢失去白卯生,“得得失失,就是人生常态。你看,爸爸和妈妈不是离异了吗?得到过彼此,又失去了对方。”任颂红最后的劝解让她慢慢宽心,她也被敲醒:白卯生走丢了,她也可以拉回来对方。以及,了解班级这个小社会的政治。
分别前,俞任问父亲,“爸爸,为什么这些妈妈没教过我?”
任颂红得意地笑,“她呀,女人不在意这些。爸爸天生就懂,以后慢慢都教给你。”
第9章
白卯生近来学戏不太走心,腔调拿不稳,被王梨点了几次也不改,她还洋洋自得,“老师我这是润腔。”
王梨气笑,“三脚猫功夫,学成四不像还知道给自己找理由。”说完扔了手里戒尺,“今天练到这儿吧,这段你自己琢磨,什么时候唱对什么时候学新的。”
可白卯生的课才开始十分钟。她黑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我回家练?”
王梨早看出她走了神,挥手送客。白卯生这次不拿腔了,背上书包喜气洋洋,“老师明天见。”
她没奔向公交站,而剧院门前早就有两个打扮大胆的小姑娘等着她。一见白卯生出来都开心地跳,“我还以为要等一两个小时呢,这么早?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打。”
白卯生就随着穿着破洞裤、染着金发的小姐妹说说笑笑直奔网吧。三人坐定后戴上耳机,白卯生握着鼠标点着键盘的手势还略生疏,但笑傲江湖的单机游戏也玩得如痴如醉,浑然不觉王梨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抱臂欣赏。
网吧老板一见这阵势就明白该是家长或者老师来拎人,他担心地瞧王梨好几眼,又同情地看着丝毫没察觉的孩子。王梨站了半个多小时,见白卯生大有在江湖遨游不知今夕何夕的专注,眼里浮出笑后转身离开,出网吧前她问老板,“你们这多少钱一小时?”
“三块钱。”网吧老板谄笑了下,“我这里没什么不良的东西。”
王梨掏出二十块,“这是那三个孩子的上网费,她们要是问,你就说是中间那个短发女孩的老师给的。”白卯生一礼拜就二十块钱早点兼零花,她压根不够用。
王梨在街上走了半小时,还是掏出手机拨了白卯生家里的电话,刚下班的赵兰马上接了。听到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她不禁追问,“喂?究竟是哪一位?”
“是我。”王梨说话不似唱戏,声音偏哑,这一声随着电流音“噼啪”溜进赵兰耳中,她怔了怔,“师姐?”
“我有事,面谈可以吗?”王梨另一只手不自主地攥起拳头,拿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
赵兰从不去剧院接送白卯生,肯定是不乐意多和自己打照面。师姐妹俩几年内打电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如果白卯生要请假,也是她自己和师傅说。
那头的赵兰有些慌乱地理了下头发,“是卯生的事吗?她不在你那上课?”听王梨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稳,“就是她的事,现在她在近熙街一家网吧里,先不用惊动她。”
在小区外水果摊买了一挂香蕉、数个橙子后,王梨提着袋子站在了赵兰家门口。这儿是栋老职工福利房,赵兰搬进来已经五年,王梨头回拜访。
随着赵兰对敲门的呼应声,王梨的心跳比年少头回登台时偷看场下还紧张,赵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秀美脸蛋出现在眼前时,王梨将水果塞给她,“没打扰吧?”
赵兰手忙脚乱,边说“怎么会”边请王梨进门坐下,自己却抱着水果呆站着,随即偏过眼看厨房,“我去泡茶。”
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普通,但装修得算考究。赵兰爱干净,家里窗帘、地砖都是白色系,连沙发都是奶白色。客厅侧面墙上,赵兰早逝的丈夫老白正意气风发地凝视着某处。
王梨扭过头看赵兰,她一手提暖水瓶,另一只手掀起茶杯盖。沏好后,王梨进厨房自顾端走茶杯,放到鼻端嗅了嗅,“还是明前白茶,和上次你让卯生带给我的一样。”
“也是我大哥出差去杭州,对方客户送的。我……我也不会喝,就觉得很香。”赵兰又站在门口呆呆看着王梨,半晌回神,“卯生怎么没上课去网吧了?”
“天天唱,我不烦她也该烦了。孩子大了,生活里不该只有戏。我和你商量下,以后她就在周末去我家学半天,我会布置练习任务给她回家。你看怎么样?”王梨抬起下巴示意自己面前的沙发,“你怎么傻站着?”
师妹两只手交织握起坐下,“这孩子……她是翘了你的课?”
“那倒没有,她这段时间心不在焉。我担心她有事就放她早走,跟在后面才发现她和几个小孩去了网吧。三块钱一小时,她一周二十块的零花够玩多久?”说了好会儿话,王梨的不适和尴尬这才放下,她开起玩笑,“你适当多给点零花,别让孩子太束手束脚。”
赵兰拧眉,“给太多钱怕她乱花乱买,你不知道——”她见不得王梨有事无事时那张万事从容的脸,“你不会帮她付钱了吧?”
“仅此一回。”王梨眼睛笑弯,“你我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当年去吃回碗锅盖面都要精打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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