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的手机已经滑到枕头下方,她开灯睡着,发出“嘶嘶”的微小呼吸声。没察觉手机亮了,飘过条消息,“小海,觉得开心愉悦和喜欢也不同的。”但很快被丰年撤回,重新发了句,“晚安,好好睡。”
睡了个好觉的大姑娘不知道房间的灯是毛信霞几点来关的,吃完早饭去店里才不到八点,门口等着个下午要去外地参加婚礼的熟客,宿海说那咱们就开始吧。
她开了热水器,烧水泡枸杞,刚要忙时,发现店里又来了个人。坏丰年抱着束鲜花放在吧台,问宿海有什么要帮忙的?
“擦外窗玻璃,给阿姨泡茶,把店里所有的桌面擦一边,毛巾拿出去晾晒……”丰年给客人洗着头,“你一大早也来剪头发?”
“嗯,来做护理。”副教授办了两千块的卡,本来要办五千,被大姑娘拦住,“我可不会坑你。”每个月定期一次护理被她自主压缩为一周一次,宿海寻思不对劲,“你不是上周五才来吗?”
今天没课。副教授给了个奇怪的理由。她将宿海说的事儿一件件做完,最后还给自己泡了杯清肝明目的菊花茶,款款坐那儿看书。
一大早的理发店內清香飘溢,灯明窗亮,音乐轻柔,大姑娘给客人拧锡纸,不时瞟一眼副教授——她像当这儿是自家呢,倒挺自在。
“你今天真不上课?”大姑娘问。
“嗯,一周五个工作日只有今天全日没课。”丰年身后插着那瓶洁白清雅的郁金香,她翻页,微微的动静震得垂下的花瓣轻抖。
俞任姐姐回来了吗?大姑娘又问。
“还没回,去浙江后转道福建。”丰年抬头,眼內点缀着笑意。
哦,那是你一个人在家耐不住寂寞了。大姑娘给客人拉来蒸汽烫发机,两个学徒工这时也来了,她说你们没事儿了,副教授已经替你们干完活儿咯。
丰年笑,“还泡好茶了。”她这一坐就是一小时,才轮到大姑娘亲自帮她保养头发。
“这不挺柔和的嘛,你当头皮是菜地?化肥农药轮着来招呼?”宿海说。
摘了眼镜捏在手心的副教授说那我就洗剪吹,洗头舒服。店里渐渐来了别的客人,有些喧嚣起来,丰年才没头没脑地来了句,“答应了?”
答应什么?宿海的心思在客人的发型上,“哦,那事儿啊,早上我想了想,可以答应,貌似找到点儿喜欢了,她挺可爱的。”生活对我苛刻,我不能。
“噼啪——”丰年睁眼,“糟了。”一使劲儿,她的眼镜架给折弯,还挤裂了镜片。不顾头上还有泡沫就坐了起来,丰年盯着这副由宋姐送的眼镜皱眉心疼。
“三年了呢。”丰年喃喃。那年宋姐送了她这幅圆金丝边眼镜,去左家庄的丰年和宿海吃饭时小心摘下展示,“她眼光好吧。”
“三年前我还在左家庄做学徒呢。”大姑娘按下丰年,“坏了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换新的。”
嗯,丰年眯眼,手指抓着镜架摸索。过会儿,她重新闭眼,想把发胀的眼眶安抚住。一滴冰凉从眼角渗出,丰年的心却安稳下来。
“别哭。”大姑娘声音很轻,用温热潮湿的指腹替她擦了眼角,“一会儿我陪你去配副新的。”
“嗯。”丰年吸了口气,人缓过神,“你不是不喜欢死缠烂打的吗?”
人家也没死缠烂打。大姑娘说死缠烂打要有用,我也使出来呗,但是我不能。
“为什么?”丰年嘴角两侧笑出小括弧。
“那样挺招人烦。”不能抱着朋友做不成也要试试的念头,我心里珍惜朋友。大姑娘的眼神和躺下的丰年触碰,“坏丰年,你不也这么想的吗?”
第218章
戴上新眼镜的副教授在家对着电脑长吁短叹,去参加展销会刚回柏州的俞任问怎么了?丰年你发现柏州大学的学生难教?
“这个我有心理准备,不能拿这会儿的学生和咱们那时相比。”丰年好像在看着学生交上来的文档,但页面却挂着网页版的及时通讯软件,里面蹦出来的是大姑娘的消息,“我和李曼在看电影。”
自从大姑娘打开天窗说亮话,“珍惜朋友”,丰年皴紧的心神被抚平了褶皱。前几天,每到大晚上的她和外地的俞任叨叨,“你看,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是小海的姐姐,我一直就想做她的好姐姐。”
俞任回真不错,但凡我能做小柳的好姐姐,我这会儿也不至于一边和你就这个话题车轱辘了几回,那边还在抽空安抚她——袁柳说竞选学生会干部让她有点儿紧张。
俞任没想到回家后丰年还在车轱辘飞转,“要是分手了怎么办?小海会不会伤心?我观察过那个学生,她和别的同学玩得也不错,挺老道的。”
“丰年,你这太操妈心了。谈恋爱就是要接受可能分手的预期风险。再说,人家姑娘玩儿得开和小海日后和她分手没有必然直接的联系。”俞任坐到丰年身边,“不过话说回来,小海真的?”
真的喜欢女孩?真的和女生谈恋爱?俞任一直以为她们这盘蚊香中混进了宿海那根笔直的檀香。
没说谈。副教授说但是你想想,她们去了好几次学生食堂,那女孩还陪着小海逛街看电影,我难得抽个空去洗头都碰到她坐那儿当门神。有这么狗皮膏药的吗?这不是欺负小海年纪小不懂事经不起诱惑?
小海可懂事儿了。俞任说小朋友有她的交际自由,小柳不在柏州,而小海从小就这么个玩伴,她当然要去找新朋友。
“可她们不是新朋友。”副教授说,她们像在交往。
“那……就让小海试试嘛。”俞任似笑非笑,“丰年,小柳要是像小海这么积极主动地扩大社交圈,我不知道多高兴呢。”
是哦,小柳朋友圈里都是和小姑娘的合影。舞蹈社的,宿舍的,外面读书会的,她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交际圈已经从上海东北片辐射到西南片,你看看,丰年划到朋友圈,“这是不是在复旦那个光华楼咖啡厅?看星星呢。”
从来不留意朋友圈的俞任只扫了眼,“挺好。”
屋里冷了会儿,俞任说我去泡茶,这次带来了武阳春雨,一会儿你也尝尝。丰年看着她的身影,推了眼镜,“不是吧俞任?你坐得住?”
俞任的笑声从厨房传出,“为什么坐不住?丰年,我一直以为在感情里你是个极为理智的人,进退有据攻守兼备,你怎么还没谈恋爱,却担心起小海?”
我对她的担心不亚于你以前对袁柳的在意。副教授说咱们以前是为了袁柳才去城中村,有吃的玩的给小海那是顺道捎上一份的,你对她和小柳肯定有点儿亲疏之分。我不同,我开始对俩孩子都差不多,手心手背嘛。可慢慢的和小海联系更紧密,她就成了我亲妹子了。反正袁柳有你,多我一个不多。
俞任端着茶盘走出,迫不及待地嗅了口茶香,“这么说,你对小海是像对妹妹那样的?”
“是。”丰年肯定道。
页面闪过小海发的另一条信息,“李曼说有别的系的学生去听你的课,真讲那么好?”
“那是她过奖。”丰年有点得意,加了句,“还凑合吧。”
那头没了声音,丰年只得和俞任喝茶看电影。喝完第一杯,俞任说她去房间打个电话,不一会传来柔和的谈话声,俞任说,“舞蹈社啊,很好啊……竞选前找机会去碰碰做负责人的学姐学长,哪怕说三五句话,给他们留下印象也好。”
丰年则盯着电脑,快瞪成斗鸡眼时俞任才走出来,她表情轻松,坐下后就开始抠地毯边儿。俞任紧张时就爱抠些手边的东西,丰年就见过读书时的俞任帮她整理书本作业,将每张边角都抠平压好才罢休。
操心啊。丰年叹。
还行吧。俞任说。
她的确懂事,可感情经历毕竟没那么深刻过。我怕她栽进去了出不来。丰年补充。
她也懂事,可栽进去了就要学会抬头看路。俞任也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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