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剪去了自己不少发黄的枝叶,爱情就是其中最茁壮的一枝,只不过注定它失去了养料支持,俞任才剪得义无反顾。她的生活也不能过度浇水,冬天的植物根部如果获水过多容易腐烂,人也如此。她的根部承受不住外界的太多水料,所以她工作时心里的不满在积累,与人交往时也容易动气。
她少了光合作用的抚慰。生活里的光合作用不是钱房车,至少对俞任不是。是一种切实的存在感、被需要感,还有价值兑现。俞任看着花点头,“万物皆有灵啊。”
袁柳去洗了手,不顾身上的汗气也盘腿坐地毯上,钳了几粒花生米慢慢嚼。她看到了啤酒罐,也闻到了俞任身上的淡淡酒气,吃了会儿,她问俞任,“姐姐,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俞任自然说没有,就是想喝一点儿,这样看电视有氛围。
袁柳就说自己跳舞的事儿,“能学到动作,但是老被领队说。”领队是本市的街舞大拿,听说还拿过什么比赛的华东区前三名,“教locking的。”说locking对关节要求高,女孩子不容易跳出力量感,软绵绵的,建议我们去跳Jazz。袁柳说当时她就不服气,“女生也可以有力量感。”领队说那你跳给我看看?
“我现在才学几回?他就是不乐意教我们。”袁柳又薅了把花生米,“姐姐,这事儿我不舒服,我觉得好多事不对。”
“哪些不对的?”俞任想听听她的思考。
“运动分男女。”袁柳说她想了一遍运动项目,大部分是先有男,后有女参加。标准都是通过男子比赛去定的,女性的比赛只是为了去呼应这个标准而已。
“踢球也是,男同学说我们女队的动作频率慢、对抗强度低,说实话我有点踢烦了。姐姐,有没有什么运动是我能学得起、又不会被男子比赛标准束缚的?”袁柳数着手指头,“艺术体操?花样游泳?芭蕾?除了这些也没什么了。”
“我困扰的问题是,我在这些事上努力学习参与,最终却被他们一句‘女孩子不适合这个’给打发。”袁柳不服气地吐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俞任,“是我不对劲吗?”
俞任端起酒杯喝了口,她抱着膝盖看袁柳,眸子里的光泽又欣慰又心疼,“不是你不对劲。”是我们生来就是如此,在这样的规则中成长,但人哪里只会闷头长大?我们会听会看会想,自然就反思周围,碰壁时尤其如此。
“这么说,错的是……我的性别?”袁柳想到了俞庄里的俞开明和胡木芝,还有那个血缘上的弟弟俞天磊,以及不晓得被欺压成什么样的血缘姐姐俞锦。
小姑娘的心思渐渐沉重,“姐姐,你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吗?”
“常见哦。”俞任说,可以说,她今晚的酒也是因为类似的遭遇而买,想了想,她还是说了“一枝花”的调侃,“我不喜欢被形容成花草物件,在工作中,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枝花是什么意思?她问袁柳,你怎么理解的。
“是可以采摘的,轻嗅的,比照命运的。”小姑娘的文艺回答让俞任不忍心将更深的细节展开,而袁柳低头想了下,“可以被侵犯的。”俞任怔住,而后点头,“是,也是柔弱的,有期限的。”
不,花没期限。袁柳指着阳台上进入休养期的茉莉,“它们度过冬天后还会抽新芽再长绿叶,直到来年结蕾开花。”我妈就是这样的人,生意一个个做不下去,她会换新的。身体因为病了不能动,就努力了好几年重新站起来,又开起了店。姐姐,我妈比刘茂松强一万倍,比俞庄里的父母也厉害。
“那你要怎么做?”俞任笑着问。
“我跳我想跳的,尽力跳到最好,要和我妈一样打不垮。”袁柳问俞任,姐姐你呢?
我?俞任的手指围着玻璃杯上下摩挲,“我曾经想参与制定规则,慢慢的,我自己成为了规则的一部分。”如果有机会,以后我尽量写作,做我想做的事,一点点地改变周围,希望你到我这个年龄,远近高低会有好转。
说实话小柳,我不知道“一点点”能累积到多少,也不清楚“一点点”的作用是否仅仅蚍蜉撼树。摩西出走时尚有神迹帮助,西乃山上也得了十诫指导。而我觉得困惑,不知道往哪儿使力才对。
“姐姐,你这么聪明,读书这么多,还困惑?”袁柳的确看到俞任脸上的无力感,“那……那要是我也陪着你做‘一点点’呢?还有丰年姐姐,她读书也多。哦,小海力气大会打架。印秀姐姐会做买卖,白卯生……她就算了,没什么用。”
俞任被她逗笑,“哈哈,好啊。”她往袁柳的水杯倒了几滴啤酒,“这点可能不够质变的,只是个意思,干杯。”
半杯。袁柳喝下水,几乎没品到啤酒的味道。但姐姐的笑容里有味道,小姑娘偏头看着姐姐,“等我再大点儿,天天陪你喝。”
俞任眉毛几不可见地跳了下,俨然发现面前坐了颗熠熠的小太阳。年轻真好。
第192章
印秀的新店在元旦开业,卯生说咱们搞个热闹的开业典礼。印小嫦因为身兼法人,大有翻身扬眉的快意,“这事儿你们别操心,我去找三纺厂跳广场舞的,再拉支锣鼓队来热闹热闹。”
卯生说这不错,要不我也去拉着苗媛来唱几曲儿,不收钱,一顿饭就行。印小小眼睛亮了,介绍她们小学也有少儿舞蹈队,大家最近在跳伦巴。一家子要把老青小三代气氛组都拉全,印秀听笑了,“都不用。”
就是个茶叶店兼营小茶馆,起步还是靠网络,线下闹腾在她看来是要面子白花钱。
“你就抠,抠门别做生意。”印小嫦不满,觉得白白丧失了显摆于人前的机会,锦衣夜行不是她能理解的。
印秀笑,“要花钱的地方多得去,该砸的我不会抠。”
这间茶店的装修不像本地流行的偏传统风格,主营也并非面对中老年人的棋牌活动,而是以销售茶叶为主,也兼营品茗为主题的小聚会。装修得干净明亮,从地板墙砖到灯饰都是印秀一手挑的偏米色系。除此之外,她还买下了俞文钊和胡泽芬老两口的手炒茶货源,店名和包装后的茶名都一样,“印记”。
为了这个生意,印秀不仅投入几乎所有闲钱,还花了大半年时间熟悉市场、学习制茶,更考了茶艺师资格证。在店正式开业前,她的网店早就先运营了半年,目前看起步挺顺利。
赵兰和王梨是新店的第一批客人,特意带着庆开业的花篮送上。俞任和袁柳宿海则是第二批,小姑娘忙着品花茶,俞任则在店里仔细参观,看到包装古朴雅致的“印记”茶叶,她凑近嗅了下,“这是我爷爷奶奶炒的明前。”印秀说你真厉害,闻一下就知道了,“这个茶叶是网店的主打,目前卖得不错。”
印秀说这款茶月销售量有一百多份。俞任一愣,“这么点?”
“刚起步,定价在两百元三百克,已经算相当不错的中档绿茶,这个销量我很满意了。”印秀看着俞任笑,“你这么懂茶,不如和我一起开店吧?”
“我倒是想呢。”俞任心里的创业路子被印秀抢先一步,最终还是怪自己优柔寡断,对于印秀的邀请她也玩笑似地回答。
“我说真的。”印秀的脸色很认真,“我看过你写的调研和整理的材料,虽然我文化不高,但对照着这大半年自己观察的,觉得你写的有道理。”市场不难做的,难的是热爱你做的事儿。
“公务人员不能经商。”俞任说,“哪天我辞职了,就找你入伙。”
“好,我等你。”印秀和俞任握手。
印秀显得安静的店里没有招聘导购或服务员,目前只有她一个人打理,俞任问起,她说“忙得过来。”印秀说保不齐你来合伙时,也要端茶递水。
“好啊。”俞任说给自己打工,感觉总归不同。
其实她现在辞职下海,哪怕单独开个茶叶店也能迅速做起业务。不靠她的人脉,单闻着任颂红的味儿寻来的公司单位个人都数不清。俞任只要心黑点儿,包装搞好看,定价拉高,茶叶缺斤少两也没人介意,过意不去就塞几盒茶点或定制的品茗杯。这样操作,一年不说赚八位数,七位数还是可以预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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