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饱嗝的小姑娘站在理发店门口和袁柳聊,“我问了坏丰年,她说证据要不是信息邮件,要不就是录像照片,我就拍照录像呗。”这孩子从小脑子直线条有直线条的好,别人那儿犹豫不决的事儿到她眼里就变成了“做就行”,至于怎么做,迈开腿张开嘴。
虚岁十五的小姑娘,穿着牛仔裤套着花毛衣站在店门口叉腰看前方的大学,“小柳,我总觉着我妈这个店门面找得不对。”她整个人瘦下来后,虽然脸颊还有些婴儿肥,但皮肤白加上眼睛挺大,头一昂嘴巴一嘟,让身上的少女的可爱气越来越浓。
“我也觉得不对,离工大正门有点远。”袁柳说自从搬过来,生意就没好过。
那要怎么办?宿海和袁柳就一起想法子,问两个妈妈要了五百块的预算去印传单,得了空就在路口往大学生怀里塞,嘴巴还甜甜地喊着“哥哥姐姐”。
本来认定她们胡闹的两个大人不想还真有新客源上门,吃饭的大学生说阿姨你这饭菜比我们食堂好吃多了,怎么没人送到我们宿舍下面?
于是袁柳开始发订餐广告,袁惠方在店里接电话准备快餐,而袁柳放学就骑着自行车一趟趟地送。母女俩辛苦更甚,总算将新店的生意稳定下来。宿海家的理发店则采取以寝室为单位的洗剪吹烫优惠政策,生意也好了不少。
两个为了赚钱已经迷了眼的孩子没想到在柏州工大门前碰上了一年没见的齐弈果,她们是将传单塞到博士面前时才傻的眼,“博士姐姐?”
穿着一身卡其装、背着手似乎等得很无聊的小齐愣了下,随后笑得有点尴尬,“是你们呀。”她早上还去过城中村,发现那儿除了断壁残垣就是灰尘漫天,哪里知道理发店和饭馆搬到什么地方?
袁柳则张望着四周,“你在等俞任姐姐吗?”
小齐犹豫了下,轻声说不是,就等一个朋友而已。她比去年见到时显得低沉,袁柳觉得博士姐姐像老了四五岁,连以前身上的机灵劲调皮劲都没了。
齐弈果看着两个孩子微笑,“又长高了。”再看她们俩发的传单,“喔,生财有道,广告上门精准营销,小柳啊,你这个‘三荤两素胜却食堂糊菜无数’写得好哇,直击大学生的痛点。”她看着广告语笑,再瞧宿海发的,“锡纸烫离子烫发根定位烫烟花烫全场两折!”小齐笑得眼睛弯了,“下血本啦?”
“有的赚。”宿海捂着嘴小声告诉她。
这会儿得小齐才像她们印象中的博士姐姐,她将两张订单收到口袋,“明天我去吃,顺便打理下头发,你们欢迎吧?”
宿海说当然欢迎,袁柳点点头,大眼睛看得小齐不自在地偏过脸。齐弈果知道袁柳想问什么,她说我应该自己去,你俞任姐姐不是忙吗?
袁柳的黒眼珠转了下,“俞任姐姐知道你回来了吗?”
齐弈果点点头,知道,“我和她约了今晚吃饭呢。”她摸了下唇,“这些天她陪领导去居民区走访调研,今天晚上回来要迟点,要不我们就去小柳家吃饭了。”
眼前这俩孩子还在盯着齐弈果,宿海想的是她这头发像什么话?美国的发型师怎么剪出这么土的发型?尽把博士姐姐的大脑门给露出来。袁柳则在暗中比照她的“证据链”,去年俞任和博士在理发店里的亲昵她可是看在眼中。
她还糊涂过,是不是俞任姐姐的“有一腿”就是对这些成年朋友都很贴心亲密,俞任不是还呼撸过卷毛姐姐的头发吗?
“嗯?”齐弈果见袁柳思考着什么,“你们下午不上学?中午在这发传单?”
袁柳这才醒过来,“妈呀要迟到了了!”她拉着宿海走,“下午第一节 数学课呢!”边走边和小齐打招呼,“博士姐姐明天见!”
“果果。”曹芸激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齐回头对她笑,眼睛里闪烁着柔意,又像刻意躲避着热烈。
曹芸站在小齐面前,伸手顺了下长发,“怎么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她想伸手挽小齐,可在自己学校门口只能忍住。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齐弈果才说,“我这次回来——”曹芸在她犹豫的当口接话,“我明白。”她说你能抽空见我一面是惊喜,但你自己的事情要料理清爽是第一位的。这次时间紧张没关系,等我暑假了,我再去看你。
两人过斑马线时,曹芸才轻轻拉了下小齐,随后抽回手,“慢点。”她像聊天一样问小齐,“和她约了时间吗?”
齐弈果点头,“昨天晚上一下飞机就联系了,她当时开会没接听。晚上十点才回过来,约在了今晚。”她环视着大学附近新盖的高层广场,“简直几个月就换个样子。”
两人找了比较安静的简餐厅,曹芸帮小齐切好牛排,自己却不太吃得下,她水润的眼眸总看着对方,齐弈果说我知道我状态很不好。
曹芸笑笑,“换谁都不会好。”她脸上闪过黯然时,小齐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芸芸,对不起。”曹芸也回握她的掌心,“这几天我不打扰你,你需要我时再联系我好吗?”
齐弈果点头,曹芸轻轻掐了她脸颊,“快吃。”
小齐吃了口牛肉,咀嚼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曹芸,“我是不是特别不成熟?”她说自己做了半年多的心理建设才敢见俞任,她才二十三岁,却远比我处事到位。
“你比读书那会儿懂事多了。”曹芸说那时你才霸道,明明拿不了主意的事儿也要自己强行安排。果果,从国内到了国外几年,你一直不打算回头了?
沉默到最后,小齐说不回头了,国外的工作生活她已经适应,可这一趟无论如何得回来,“我做得不像话,不能分手还分得这么没品。”
曹芸赶着去上下午的大课,小齐就在这家简餐厅喝下午茶,续杯到数不清时天色黒透,外面柏州的灯光都带着新味道,她看了会儿觉得很热闹。路灯和霓虹灯交相照射下,有个穿着米色风衣、内搭白衬衫的短发女孩款款走来,她不禁站起来,心跳开始加剧。这跳动并不是因为爱的悸动,而来自要上刑的恐惧。
加班完的俞任在餐厅外看到了小齐,她浅浅颔首,随后走进去。
两人见面都没有寒暄的氛围,小齐只好问你想吃什么?俞任点了个简单的沙拉,齐弈果发现她说话比以前简单明了,眼神动作也老练起来。
俞任的眼神不见以前的柔肠百转,她举杯喝了口咖啡,“弈果,我没想到你这个时间回国见我。”她的声音缓缓流出,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不满。
“彩彩,虽然在网络上咱们达成了一致,可我觉得有必要当面和你道歉。”小齐在俞任那番掏心窝的话后思考了好几天,终于能说出实话,“去年曹芸来看我,照顾了我好些天,我觉得自己对她开始有些说不清。”说不清像是硬币的一面,另一面是“有事情”,俞任说你春节就是为了回来见她的?
齐弈果说不是,是家里为爷爷催她回来的。老爷子身体不好,在柏州医院老干部病房里都躺了一个多月,过年那几天比较危险。
听到这,俞任心里虽然好受了点,但已经不会流露出委屈。委屈也像硬币的一面,对俞任而言,背面写着“尊严”。她和齐弈果终于一起面对这段感情的终点:她们没有粉饰太平,也没有麻痹自我,双方同时给那段恋情盖上了死亡后的白布。小齐说对不起。俞任冷静极了,说时也命也。
她甚至都没继续追问齐弈果,“你对我有几分?你爱她有多少?”俞任不要被分享的爱情。她留给齐弈果的是一个硬梆梆的背影,不哭不闹不伤心不悲愤,理智得像块冰。从那以后,她几乎不再回复小齐的留言。
爱过的人正坐在对面,俞任只草草扫了小齐充满愧意的脸,她抿唇一笑,“谢谢你约我。”
齐弈果发觉眼前的女孩像那年寒假她在宿舍门前第一次等到的,她把自己包进礼貌中,防备地拉开彼此的距离。俞任说不用道歉的,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没有认真地考虑过你的提议,抱着得过且过的念头走下来。她拿着叉子的手抖了下,马上放下餐具,抬头对齐弈果笑,“你们是有缘分的。隔得这么远,她还能在你最需要时碰巧出现。这个运气咱们之间欠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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