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俞任拉住俞晓敏,“我不需要教练,我……有教练了。”大姑娘免费施教,报酬仅仅是一顿烧烤。
俞晓敏走之前看着有点枯萎的女儿,上骂了白卯生十句,下又骂了齐弈果十分钟,“她们倒是滋润了,就……就扔你孤零零的……”
“妈你别说了,老提这个没意思。”俞任头大,“感情这种事儿合则两利,不合就坦然以对呗。我一个人真的挺好的。”
好个屁。俞晓敏关门走了,剩下女儿一个人在家好。一个人就是有千好万好,可以不穿内-衣就套件睡衣,可以穿一只袜子脱一只,可以将碗筷堆在水池中,可以不叠被子……在没有加班电话打来的时光,一个人的恣意抚平了俞任高中和大学集体生活带来的紧绷。
俞任又钻回被窝玩手机,袁柳的信息不期而至,果然周日她人不上门,照片还是要来的。小姑娘穿着前些天俞任给她挑的舞蹈装,对着镜子捋起衣服下摆,努力吸着肚皮亮马甲线,“姐姐,这下明显不?”
俞任看到莹白的腹部两侧各有道竖线,她放下手机掀开被子,也学袁柳的样子吸气,没有竖线横线,只有一块略显软乎的白皮。她回袁柳,“明显了。”发之前,在明显后加了两个字“点儿”。
将手机扔一边,俞任打了哈欠想继续睡,脑子里却分裂了,“俞任啊俞任,一周仅有的一天假,你活成了猪。你的事业呢?你的身体呢?你对于思想和文字的追求呢?”
越是累的工作越能助长人其它方面的惰性,因为精力都献给了日复一日的活儿,余下的一部分最多只够自我谴责。俞任对着心里的那个自己说,“我睡个午觉,下午就起来继续写东西。”
她闭眼,脑海里却闪过袁柳那闪着汗光的肚皮。努力不想,过了会儿,跳着舞的小姑娘又窜出来。俞任翻了个身,摸出手机问袁柳,“抹油了?”
小姑娘没回答,俞任足足等了她四十分钟,她才回两个字,“没抹。”
不用说,她一定穿着这身衣服和赵佳琪在舞室挥汗如雨,灵活的膝盖手腕关节做着触电般的反应。俞任表示理解,小姑娘就该有自己的生活,上次看跳舞,里面都是至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俞任觉着自己有种老阿姨的沧桑感。
再强行睡了会儿,俞任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她起床给自己倒水,小心的敲门声伴随着门铃的空隙传来。俞任穿过猫眼,看到了脸颊红扑扑的小姑娘,她开门,穿着一身老土的红格子加绒睡衣撑在门前,“干吗?”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爬出,身上的热意被清冷的门外风吹开。
小姑娘咧嘴,掀开肚皮,“姐姐,这下抹油了。”吸气,两道显得更深的马甲线在油的帮助下倒映着紧致肌肉的质感,“不信?你摸摸?”袁柳挺肚子。
俞任偏过脸,“你……你刚才是去找精油了?”
不不,我用了家里的花生油。袁柳低头闻了下,“诶,也挺香的。”
俞任说你放下衣服,她拉着袁柳到洗手间前,自己擦。袁柳照做,凉水触到肚子,她的肚子又可爱地回缩了下。俞任看着袁柳,“你傻不傻?”
小姑娘低头检查衣服,“还好我机智,里面穿了件特别旧的。”嘿嘿,我看小海抹过,还挺显型的。
“为什么这么执着马甲线?”俞任说女生多点脂肪保护内脏器官。
袁柳擦干净花生油,“我……我看网上说的……受、受欢迎。”
受谁的欢迎?俞任轻笑一声,拍袁柳的头,“你打扰我午睡了。”
那你赶紧睡,我去找赵佳琪跳舞去。小姑娘到玄关换鞋,走前深深一眼收得挺快,俞任送她出门,说你是今天第三拨上门的了。
是不是被打扰烦了?袁柳歉意地问。
不,我觉得很开心。习惯了一个人的俞任手握着门把手,她咬了唇后放开,“去跳吧,玩开心。”她准备关门,心里却不愿意,因为小姑娘也看着她,楚楚的大眼睛里含着话,俞任那一瞬间读懂了她浓浓的不舍,她笑,“快去吧。”
又换了个新奇理由才上门的袁柳这次只待了十分钟,她觉得不划算。小姑娘一手按着姐姐的家门,“我也可以不找赵佳琪跳舞,我们今天没有约。”
“你和我也没有约。”俞任微笑,一指不禁隔着衣服戳了下小姑娘的腹部,“不过,今天的来客都是不约之约……”她低眼,看到袁柳的脚逼近了一步,俞任惊讶地抬头,“嗯?”
小姑娘胸口急促起伏,“我……”那句“我想你了”没说出口,那句“我想每天看到你”才是她难以抑制的念头,“我想陪陪你。”袁柳说。
俞任的手指抠着防盗门上的保护膜,一块,两块,她思维中的各种拼图就这样随着保护膜剥落,小姑娘的运动鞋已经重新踩回门槛,这次俞任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她的目光制止着袁柳。
“别剥了,不好看。”袁柳拿下俞任的手,“那我走了。”她退出,朝俞任招手,很快就钻进电梯中。俞任的家门依旧半开着,她举起右手看了眼,明明只是被轻轻捏了下,却像留了痕迹。
“丰年,你当时怎么就对宋姐动了心?你不是喜欢小英姐吗?”回到床上的俞任问好友。
“不是我动了心,是她撬开了我的心门。”丰年说,“也可能我当时太孤独了太想被爱了,她的到来恰逢其时。”
恰逢其时。俞任心问这个“时”是只人片刻的虚弱时分吧。她现在全方位的虚弱了,脑袋在学习进取上似乎放松,身体也不如从前,强悍的情绪管理竟然在一个平常的周末裂开了缝隙。
如果因孤独而爱,这叫爱吗?她又问丰年,会不会无法经受考验?
“俞任,什么是因孤独而爱?什么又是爱的考验?”丰年说我们总用过关斩将、夺宝获赏的心态面对爱情,总觉得通关后就是童话结局。我们都说爱,只是堕身其中后才能品味到种种爱的形态。
因孤独、因性格魅力、因才华、因身体内部的多巴胺机关被触动、因日久生情、因样貌身材……凡种种因,是不是暗含着我们对于爱情结局的高下预判?这种预判是否就有“是否通过考验”的意思?
孤独之爱要不以共生共灭收场,要不以强行斩断止血止损。孤独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井,哪怕牵着一个人的手,听着她的誓言,好像能听到井底的回声,也能看到两个人的影子,但只有自己清楚,你触不到底的,因为那口井连接着星罗密布的地下河,有时连我们自己都不认识所有的分支。
“得自己探索,自己面对孤独,不能企图把身边人扯入那极幽深的境地。她有她的水井和地下河。”俞任接丰年的话低声说。
俞任能听到心里深处悠悠杳杳的水声,有时她害怕更深远的地方,就不愿意继续探下去,总说“就这样吧,原路返回。”有时走累了,就不禁往上看,亲人、好友都在井沿探头。
太安静了,随着年岁增加,还有汩汩怆然的感觉包围着自己。只是有一种声音显得格外惊响,那是一块块契而不舍的投石,入井回荡着问路声。如果听不到,该有多寂寞?如果一直装作听不到,投石的人该有多寂寞?
今天的家门开阖三次,俞任久不闻如此密集的人间烟火,在袁柳离开后竟然有些不适应。她打开手机,将小姑娘发给她的视频和照片一点点地存进云里——捡起那些石头把玩观摩,也算一种慰藉吧。
第196章
八中新上任个校长,研究了一遍这几年的升学率后得出个结论:高一和高二时本校学生的时间利用率还有待加强。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了袁柳头上,作为全班少数不住校的学生,老师听说她母亲现在身体恢复得不错,问她能不能住校保证晚上的课?
袁柳马上想到了剩下的一年半坐监生涯,只有周末一天能见俞任就心堵,她问老师,“晚上的课我会来上,能不能自己骑车上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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