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震惊黎纵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谁做出了选择,谁就需要对死亡承担责任,而这个责任,也许远比死亡本身沉重得多。
黎纵迎着胡老犀利的目光,眼中的光固若磐石:“他出事,我给他偿命。”
胡老沉沉地点了点头:“这一个小时,我亲自出台,张医生你拿单子给他签。”
张医生在一旁打了个冷颤:“站长!医者不做承诺,您这是违规操……”
胡老一抬手,止住了医生的劝阻。
黎纵错愕:“胡站长……”
“行了。”胡老一拍他的肩,“老头子我一辈子循规蹈矩,今天就破例一次!”
“…………”
黎纵从胡老坚定的口吻中抓住了一丝蛛丝般的希冀,深深地鞠了一躬,一个转身后,神色骤然下沉到凌厉的深度:“小何!老高!”
他看向从治安站赶来的民警:“你们俩立刻召集所有村民,凡是献血者酬金五万,O型血者直接带去采血化验,血型不明者带过来检查!”
小何,老高:“明白!”
“老蒋,你带人上西山沟王家老宅去把王辛玄带回来!动作快!”
“收到!”
黎纵:“小邓,立刻去给我准备一台卫星电话!”
小邓拔腿就要跑,胡老道:“我办公室里就有一台!”
小邓风一样冲上楼梯,跑向站长室。
胡老:“所有人各就各位,曹护士,赶紧给我准备消毒工具和手术服,你们三个!”
三个女护士立马站成一排。
“立刻去抽人到门口设采血点,化验和配型流水线操作,赶紧动起来!”
……
一时间,整间卫生站所有的力量在层层递接下拧成了一股绳。
陈家二老发动了关系好的邻居,帮着在卫生站大门口搭帐篷,摆桌椅,抬设备。村广播站连续播报有偿献血,重金酬谢的消息,村民们很快就开始往卫生站集结。
采血点人手吃紧,连配药房的药剂师,都被抓出来进行血型检测。
天色已暗,卫生站通火通明,采血点前迅速排起长龙,人声鼎沸,印着红十字的白色帐篷下,支起的1000w的金卤灯,照得亮如白昼,大垃圾桶内的针头线管迅速堆积起来,鲜红的血包放在低温托盘中,源源不断往站内送。
村口处,村民晒农货专用的大坪坝被无数只手电筒组成的灯带点亮了轮廓,形成了宽阔的百米跑道,直升机的螺旋桨带起山林的狂风,打着探照灯降落。
红色直升机门打开,穿着豹纹polo衫的刺猬头跳下直升机,将四名身着白大褂的人接下飞机。
武装警察从还未落地停稳的飞机上一跃而下,一台台的大型亚克力集装箱被抬下飞机,献完血的村名拥簇围观,被警犬吓得成片成片地惊叫连连。
武警抬着沉重的器材设备健步如飞,设备工程师跟着穿白大褂的专家紧随其后,民警带着警犬于两侧夹道护送,葛新祖踩着噌亮的马丁靴跑在最后,身后气喘吁吁地男秘书边跑边不停地读着手里的秒表。
夜色沉重,喧嚣掼天。
葛新祖冲进卫生站,追着民警的背影冲上楼梯,冗长的廊道恍若闹市,摩肩接踵。
黎纵生怕挡了谁的道,退到了堆放空调机的小阳台上,看着兵荒马乱的卫生站,瞳色漆黑如渊。
葛新祖贴着墙角穿过廊道,远远地就看到了他高大英俊,器宇不凡的纵哥杵在黑漆漆的阳台外边,像一尊雕塑。
他窜进阳台,一把抓过秘书手里的秒表,按了停止按钮:“綝州太子爷不辱使命,用时2963.4秒,49分23秒44 !!”
第46章 福气
沉睡的森林在探照灯下醒来,山林喧嚣不断。
雷霆之夜,上百辆警车、装载车、防爆车破开山道,红蓝交错的光宛若夜下游龙,呜鸣的警笛响彻整片大山。
百景县公安接到消息,毒*王辛玄逃进大山,警方连夜出警,县武警大队倾巢而出,封锁山道,在所有进出山的路段重重设卡,过往车辆逐一排查,数十条警犬长驱入山,于以西山沟为圆心扩大搜查。
沸水塘村彻夜未眠,犬吠声乍破夜色,在山谷间回荡不歇,穿着警服的人员随处可见。
葛新祖接到黎纵电话的时候,还在酒吧搂着美女摇骰子,上一秒纸醉金迷,下一秒魂飞魄散。
他失联了许久的纵哥终于跟他联系了,一来就是这般惊心动魄的任务。
黎纵根本没跟他解释什么,只告诉他一个小时之内,要在一座大山沟里在看到全綝州市最权威的血管外科手术专家,和他们手里最好的医疗设备。
一个小时!
只有一个小时!
葛新祖几乎是暴跳着冲出酒吧,一个电话首先打到了市卫生局,然后电话是一个接一个地打,一个接一个地接,连换了两个充电宝才搞定一切,在时限结束之前站到了黎纵的面前。
今夜的卫生站恍若难民窟,乱成一片,所有进进出出的护士,民警,医生无不摩肩擦踵,左脚绊右脚,只有黎纵一个人站在堆杂物的阳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情景。
黎纵像个被抽空了气力的人偶,站在阳台的阴影里,看着白炽灯下涌动的人潮,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他手里的卫星电话关机的一瞬间,他心脏的高压电也跟着断电,随之而来的是入赘深渊般的惶恐和沉寂。
葛新祖看出了黎纵不对劲,把秒表塞回助理手里,摆了摆手,示意助理走远点。
葛新祖看了看黎纵缠着绷带的脚踝和手臂,在他身上没沾血的地方推了一把:“灵魂出窍啊?你不眨眼眼球不干啊?”
像是忽然回魂,黎纵倒吸了一口气,垂下头去,像是在压抑什么濒临泛滥的情绪,许久,才沙哑地动了动喉咙:“新祖……”
葛新祖一听黎纵叫他名字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他把黎纵的脸捧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泪眼婆娑的呢?我我…我这不是赶上了吗!”
葛新祖跟黎纵是穿开裆裤的交情,不夸张地说,从上小学那会儿到现在,他就看见黎纵哭过两回,一次中学那年黎纵的外婆去世,他躲在角落里悄悄抹眼泪,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什么女人啊这么大魅力??”葛新祖转身冲向手术室,刚一脚跨出阳台,又折返回来,“纵哥你这样我很紧张啊,谁在里边啊?谁啊?”
他可是见证了黎纵的整个青春期,像他这种高大英俊,风流多金的校草,当年多少女的上赶着去被他虐,他哪儿正眼瞧过谁,这些年葛新祖给他找的女人数不胜数,哪儿见过他对谁动心。
黎纵声音几乎只剩喑哑的气音,听着疲惫至极:“你让我静静。”
葛新祖忽然哭丧起脸:“你这样我很害怕呢,你知道我接到你电话都快吓死了,我要是一个小时赶不过来,我都想着去跳黄浦江算了,你你你们市局手底下那帮人说你休假去了,怎么在这个穷乡僻壤?还遇上毒/贩了?”
黎纵眉心微搐:“你上别处打听去吧,我现在很乱。”
葛新祖刚才小小打听过:“他们说你是追着那个余霆来的?”
黎纵闭着眼没说话。
葛新祖指着手术室:“里……里边是余霆啊?”
黎纵纹丝不动。
葛新祖的表情空白了三秒,忽然原地跺了一圈,一脸惊吓:“所以……是男人?”
黎纵:“………”
这也太耸人听闻了,让堂堂綝州禁毒第一支队,人称毒品界“鬼见愁”的黎支队长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如此狼狈的人是个男人??
葛新祖一直以为躺在里面的是个女人,毕竟黎纵在禁毒一线厮杀多年,在他眼前倒下的战友多如牛毛,他以为黎纵已经不再恐惧战友牺牲了。
葛新祖永远记得五年前的那场“雷火行动”,警方在两市边境处与毒*展开枪战,双方伤亡惨重,黎纵单枪匹马追击毒*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扛着毒*头目的尸体回到队伍,当时他浑身是伤,脚步都在发虚,但眼神却依旧像一把杀气未消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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