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佩佩悄悄地拭去了眼角的泪珠,看着黎纵叹气摇头:“你糊涂啊。”
“!!!”
秦佩佩显然有不少话想跟黎纵说,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追着罹博盛离开了,站在屋子四角里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墨镜保镖也跟着离开了。
楼下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子突然了冷下来,黎纵闭着眼久久地站在原地,他知道现在他应该立刻去安慰余霆,可是他动不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跟他想象中的一样糟糕。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他的父亲站在他面前将他在脑海中预习了上百遍的责备辱骂说出口的时候,他还是无法像想象中那么冷静。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父亲口中的那句“你不要叫我爸”,黎纵当初执意回国念书,考国科大,入警,干缉毒……几乎在他生命的每一个重要节点都伴随着父亲的这句话,甚至从他出生开始,他的爱好、心愿、理想、报复都会被罹博盛掰开了再揉碎,以至于他从童年开始就对那位鲜少见面的父亲抱有强烈的攻击性,他成年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对父亲和家族无声反抗。
他以为他成功了。
黎纵真的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反抗成功了,记得他曾经从新闻访谈上看到了罹博盛,那是他唯一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我的儿子是英雄,他是我的骄傲”。那一刻黎纵才明白自己那么多年的反抗是为了什么,因为只要站在罹博盛擅长的领域,他就永远不会被认可,他想要不仅仅只有自由,还有父亲的认可,那位站在社会链顶端的父亲的认可……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黎纵从麻木的状态里找回一点知觉的时候,他已经被余霆挪到了沙发上,上半身的衣服都被余霆扒掉了。
余霆不会安慰人,只能默默地给他上药,罹博盛的鹰头杖顶端是金属材质,鹰头部位的棱角在里身上划上了深深浅浅的血痕,但这些小刮伤跟他身上其他的伤痕比起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但即便如此,余霆依然小心翼翼。
黎纵的目光落在余霆的侧脸上,看着那副画卷般的面容,余霆五官的轮廓柔和而清晰,就像画师精心勾勒出来的一样,清晰得过分,清明得过分。
“对不起啊,让你看到这么糟糕的场景。”
低沉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余霆嗯了一声。
余霆的这声嗯完全出乎黎纵的意料。
黎纵确定他是在发呆,刚才那句话余霆根本就没认真听进去,他就是听到黎纵说话本能地嗯了一声。
“行了,不涂了。”黎纵抽过他手里的棉签扔垃圾桶里,“过来抱抱。”
余霆任由黎纵抱着他躺在沙发上。
黎纵让他枕着自己的颈窝,抓着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腹肌:“抱紧点。”
余霆几乎是指哪打哪儿地收紧手臂,把脸贴着黎纵的脖子。
他越是不说话黎纵就越后悔刚才把他晾在旁边那么久,余霆刚才是被他妈叫进去那么久,以秦佩佩的性格一定说了很多软绵绵又令人难堪的话:“余霆。”
余霆窝在黎纵怀里闷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黎纵把脸埋进他头发里拱了拱:“刚才我妈跟你都说什么了?”
“黎纵,”余霆喃喃开口,“要不你搬出去吧。”
这句话跟黎纵的问题完全对不上号,黎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猛地一下把他推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啊这是?
什么搬出去??
谁搬出去??
余霆的嘴唇动了动,漏出了一声叹息:“你父母只是不想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你搬出去,告诉他们你已经和我分手了,这样他们就不会逼你回俄比亚,你也可以回市局继续查案。”
黎纵震惊地看着他。
余霆怕他理解不到自己的意思:“其实我们又不能结婚,公不公开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啊!”
黎纵一把把他按在沙发上,欺身上去:“你想要跟我偷偷摸摸的吗?以后跟我分开住,工作的时候避开我,跟别人说跟我不熟,下班也要一前一后?”
余霆被他的话戳中心窝,忽然难受得紧:“你父母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不想因为我…………让你什么都没了。”
“没有你我才什么都没了。”黎纵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睑着泛红,“工作理想信念自由都不如你一个重要,答应我什么都别想了,让他们接受你是我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别皱着眉,别不说话,你一不说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霆也不想皱眉,只是黎纵这么难过,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
其实余霆一开始不想公开承认他们的关系也是因为这个,他很清楚,他们这种关系不会得到祝福,余霆孤家寡人一人,论外面谣言翻天也碍不着什么,可黎纵跟他不一样,黎纵有家人,有兄弟,有朋友,有使命,有责任……他也想和黎纵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是光明正大的后果,就是所有的压力只会由黎纵一个人来背负,就像现在这样。
黎纵捧住余霆的半边间,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眉,想熨平他眉心的褶皱:“是我不好,让我的宝贝受这么大委屈。”
余霆看着他,轻轻摇头。
他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他根本不在乎罹博盛和秦佩佩如何折辱他,他只在乎黎纵。
“余霆你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处理好,你给我一点时间,行不行?”黎纵深深地看着他,这么说。
为了不让黎纵再看到自己皱眉的样子,余霆勾住黎纵的脖子又缩回他的颈窝里:“我不想你为难,如果退一步能让你开心一点,偷偷摸摸……也不是不行,至少我们……”
至少我们不会像裴慎和温遥那样……
余霆不要名分,不要祝福,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这样就足够。
而他的这些心思,黎纵又怎么会不懂。
黎纵紧紧抱他在怀里:“我爸的性格我最清楚,我们骗不了他的,他从来都不会给我留任何反悔的机会,假如……”他停顿了一下,“我是说假如,假如他要送你去国外,能给你一个干净的身份活下去,你会愿意吗?”
余霆摇头。他很渴望有一个干净的身份,但如果没有黎纵,身份干不干净就不重要了。
黎纵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就算我们分开,他也不会让你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就像……”
黎纵欲言又止,余霆的视线从黎纵胸口看下去,落在他坚实紧致的腹肌上:“像什么?”
黎纵沉吟片刻:“我上小学那会儿家里有个专门负责照顾我的住家私教,挺年轻的,二十多岁,会教英文和法文,白皮肤长头发,我特别喜欢她,我就说以后想让她做我老婆,后来她就再没出现了,我爸把她一家都送到尼泊尔去了。”他说着重重地在余霆额角上亲了一口,把他抱得更紧,“你放心,我能处理好家里,就算实在不行我爸妈也只有我一个儿子,只要我不让步他们就拿我没辙的,我一定尽全力保护你。”
余霆吐息着往黎纵颈窝里钻了钻,安心地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黎纵感受到了余霆不经意间的依恋,纤长柔软的睫毛轻轻划过他的脖颈,也划在黎纵的心上。他不禁想起了初见时的余霆的情景,那时候的他话不多,也不喜欢跟人多说话,对谁都温柔客气,但神色眉眼间总带着薄薄的霜意,虽然他现在也是这样,也正因为这样,当余霆看向他时,他才强烈地感知到余霆对他的那份特殊,余霆对他袒露的柔软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余霆对他说的“我的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你和其他人”。
这种明目张胆又肆无忌惮的偏爱让黎纵满足得发狂。这么好的余霆,是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连呼一口气都生怕他化了,散了,不见了,怎么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糟粕……
黎纵吁了一口气,余霆感觉到他的胸腔也在随之细微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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