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潇月的话音还在继续,目光直直地望着一个地方,像是在出神,又像是沉浸到了某段记忆的深流中。
忽然,龙潇月说出了一段关于温遥的往事,一段只属于温遥一个人的往事,在那段往事中,似乎包含着连温遥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一点引起了余霆的疑心。
然而余霆并没打断她,只是默默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过了很久,他才掐中龙潇月话中的漏洞:“你不是两年前才认识他的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龙潇月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太过了,“我……我听温遥哥哥说的。”
“温遥那时既然已经离开福利院,他怎么会知道有个小女孩埋了那个铁盒子,还种了银杏?”
“我……我…”
余霆缓缓转过身,平静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流于阴暗:“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的?”
龙潇月慌张地拉开车门:“我到了,我、我回家了!”
“还有一个路口……”
余霆话音未落,龙潇月已经急匆匆地朝车身鞠了个躬,抱着书包跑了。
龙潇月似乎隐瞒了很多事,他和温遥的关系只是表面这么单纯?
夜幕已深,繁华的不夜城灯火通明,正东街是一条半商业街,全长500米,沿街高层建筑底楼全是小商铺,街道上有两所幼儿园,车水马龙,安全性也高,龙潇月完全可以自己回家,余霆并不打算追上去。
可是,原本躺在扶手箱上的档案袋不见了。
那是高琳刚才给他的文件,大概是龙潇月匆忙收拾书包的时候拿错了。
于是余霆开车拐进了正东街。
龙潇月的家是整条街道上唯一的一座双层楼自建房,面积不大,外表有些老旧,单开的绿漆铁皮门已经生锈脱皮,去年过年时的年画还贴在门上,看着有些沧桑。
这样的一座旧砖房夹在高楼大厦间,既渺小又引人注目。
余霆刚站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凄惨的哭喊声。
这是龙潇月的声音?
第104章 他们的“母亲”
余霆准备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敲门。
铁皮门的声音很大,轻轻推两下,整个门框都在摇摆,连带着整扇门哗啦啦发出了一连串响声。
门的声音减弱下去,门里面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就像被拔掉电源的音响。
良久之后,门被拉开了一条不到十厘米的缝隙,露出了女人的半张脸。
女人一头黑发半挽着发髻,额前飘着几缕碎发,清瘦的眉骨下面是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余霆退下台阶,从女人领口的珍珠盘扣,判断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龙建业局长的妻子——阮玉玲。
门缝里那只眼上下打量了余霆,由于气音很重,声音听着跟她这个人一样阴森:“你是谁?”
传说中龙局长的妻子温柔端庄、秀外慧中,从来不在媒体面前抛头露面,龙建业爱妻的美名也是系统内响当当的,连余霆也都有所耳闻。
可眼前这位夫人,她的眼神带着死气沉沉的幽怨,无论是气质和给人的感觉都出人意料。
余霆官方地笑了笑:“龙夫人您好,我是市局的刑警。”
“你有什么事吗。”
“我刚送令千金回来,有一份文件可能被她误收了,想麻烦您一下。”
一般这种情况下,丈夫的下属登门,作为主人应该开门迎接,一盏热茶是基本礼仪,但阮玉玲只是说了句“稍等”,便将余霆关在了门外。
余霆从门缝里看到一些屋内的情况,屋子里泛着红色的光,八仙桌上放着很多水果和贡品,中央供奉着的东西罩着黑布,龙潇月就站在八仙桌旁边,光映红了她整张脸,正朝这边望来。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余霆有些莫名发怵。
阮玉玲去了很久,余霆一共看了四次表,整整二十分钟后,铁门才重新打开。
阮玉玲从门缝里把档案袋递出来,也没问对方要找的是不是这个东西就要关门谢客。
余霆下意识撑住门板:“夫人!”
阮玉玲看着他:“还有事吗。”
“…………”余霆顿了顿,撤回手,摇头谢道,“多谢夫人。”
砰———
门关上了,将余霆的道谢一并拦在了门外。
余霆回到车上,打开了那个文件袋,里面只有一只银钢材质的迷你优盘。
他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优盘内容,可优盘里的文件是损坏的,余霆试了很多方法也没能将内容恢复。
……
另外一边,黎纵和裴慎来到了郊区。
驾车朝着大墨村的方向一路出城,穿过一片工业区,经过一座废弃的糖厂就能看到大墨村了。
大墨村地理位置适中,治安管理松散,房租出奇的便宜,很多代加工的工厂都选在这里,搞得这里水体、土地污染非常严重,连空气中都飘散着各种化工制剂的气味。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黑心工厂加班加点的时候,大墨村简陋的路灯还亮着,越往村里走路况就越差,裴慎的车底盘太低,最后一段路二人只能步行。
黎纵一下车就被澎头而来的臭味呛得呼吸漏了一拍,正在他怀疑附近是不是有一条臭水沟的时候,裴慎的手电筒就照进了一旁的臭水沟里。
温遥的继母住在一个火砖砌的村屋里,摇摇欲坠的木门隔起了三十来平米的小院子。
人住的地方还没有这个破院子大。
黎纵和裴慎径直推开了门,不知道是这家人太穷不怕被入室抢劫,还是黎纵的手劲太大,门里面的锁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连带着生锈的门钉弹出去一米多远。
小院里飘着毛巾腐烂的气味和油漆味,大大小小的油漆桶堆满了半个院子,地上的泥土都被染成了各种颜色,院子的角落里一个大约二十平的砖瓦房,屋檐口挂着泛黄的节能灯,灯下面摆着一张木头方桌,桌上角凝固着蜡烛的蜡油,中间散落着已经风干的榨菜和面包屑,桌子底下放着一张缺口的塑料盆,盆里有半张毛巾。
黎纵站在屋檐口,差点一头撞在灯泡上,连忙偏下头才躲过去。
咣当当——
裴慎就躲得不及时,踢到了一旁的桶,里面的清水荡出来溅湿了他的裤脚。
“谁!!!谁啊谁啊!!!”泼妇一样的叫骂声赫然从里屋传来。
一阵翻箱倒柜的噼啪乱响后,穿着绿色吊带和白色紧身裤的中年女人提着菜刀冲了出来,抡起手臂就要砍人。
突然,一本警察手册怼到眼前,胡秀梅瞬间定住了。
黑色的皮革本封面上是一颗金闪闪的警徽,下面是偌大的“公安”两个烫金大字,这玩意儿胡秀梅可熟悉了,瞥一眼就能辨出真伪。
“警察啊。”女人两分晦气三分不屑五分不耐烦,把菜刀往桌板上一扔砸得哐哐响,“我还以为是哪个王八羔子上门来嘞,查吧,查了赶紧走。”
她说着转身就要进屋,仿佛有警察登门造访是多么家常便饭的事。
黎纵冷道:“胡秀梅。”
胡秀梅走到一半,猛地转过身看了看黎纵的阎王脸,又看看裴慎那张零下二十度的脸,第一反应就是他那个死鬼老公又去派出所把她告了,操着她满是口音的椒盐普通话就要嚷嚷:“喂喂喂,警官,我以前是卖过啦,但我坐过牢以后就不干那行了,从良很多年了吔,我就是出个轨而已,不犯法吧?这也能立案吖?”
胡秀梅是长面型,就是人们常说的“马脸”,但五官确实长得可以,虽然已经接近五十岁,黄褐斑和粗大的毛孔已经占满她整张脸,但不难看出她年轻的俏模样。
快五十岁了还穿得这么暴露?
黎纵冷哼了一声:“你是应召还是出轨我不想知道,温遥来找过你吗?”
胡秀梅一愣:“温遥?”
黎纵打量了周围一圈,觉得实在堪忧:“就是你前夫的儿子,被你送进福利院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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