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喷着黑烟的摩托车绑着农具驶过,黎纵一下车就被喷了一脸的车尾气:“这地方有酒吧?”
黎纵觉得这个离谱的程度,不亚于说火星的背面开了一间律师事务所。
但还真的有酒吧。
这里看着穷,但越往城中心走人越多,房屋越密集。
酒吧坐落在小城中心的十字路口,那是老庙最大的建筑,从外面看起码有好几层楼,占地面积至少五百平,银灰两色的玻璃幕墙掩盖了它的具体层数。
在这座暴/乱频繁的小城里,这面易碎的幕墙似乎在刻意彰显着主人的力量。
酒吧里面的装修是冰冷的工业风,建筑外面看着脆弱,里面倒有点铜墙铁壁的意思。
白天酒吧也没什么客人,连酒保都还没上班,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保洁阿姨在打扫,三人进门就看到了闻尽。
闻尽坐在一个大铁桶做成的酒桌前,擦拭着手里的一杆枪。
闻尽像是早就知道接头人是黎纵,看见他们一点也不惊讶,还给他们上了新庙最好的大叶茶。
闻尽穿着一身中式的长衫,十六颗盘扣从领口排到下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让他看起来很像一位年轻的教书先生。
怎奈这位“教书先生”正在给一把狙击枪上枪油。
黎纵本想省去叙旧的环节直接开门见山,但闻尽却不慌不忙,答非所问:“这把枪是闻尽留下的,是他最喜欢的一支,以前我跟着他的时候他总夸这是艺术品。”
祁钰看了一眼黎纵,像是在说:怎么是个怪人?
但黎纵没机会跟他解说,闻尽口中的“闻尽”是他以前的蛇头大哥,也就是常祈的挂牌老公,至于眼前的闻尽的真名叫什么,黎纵不感兴趣,他们这种人只要有个代号就行。
黎纵扫了眼桌上一字排开的十颗子弹,每颗弹壳上都雕了一只攻击状鹰:“弹壳上雕花可不是艺术,会大幅增加炸膛的危险。”
闻尽欣赏着手里的枪,像是在鉴赏一件珍贵的古董:“但如果加工技术足够好,还是能避免的。”
“什么意思?”黎纵看着闻尽递过来的枪,并没有去接。
闻尽把枪放在木质的枪盒里,推到黎纵面前:“我猜你应该想要一把好枪。”
黎纵眼神像针一样盯着他的脸,那表情纹丝不动。
闻尽:“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见面礼,就当是感谢你远道而来,支援我的工作。”
黎纵昨晚还在想没有枪支火器傍身,行动起来难免不方便,这转眼就拿到这么好的枪。
他没说话,也没道谢,伸手拿起枪仔细观察起来,毕竟狙击步枪和普通枪支不同,精度的要求十分苛刻,保管稍有不慎就直接废了,而一支精度不够的狙击枪在战场上只会发挥副作用,光是外表好看没用。
这把枪的枪托已经包浆了,看枪身和枪管就知道是把老古董,闻尽的保管方式很专业,各方面都没有什么隐患,甚至可以说确实是难得的“艺术品”。
“保养得不错。”黎纵还有些舍不得让火药在它的心脏里燃烧了。
闻尽对他的评价也很满意:“这枪比人都娇气,你把它拿走也挺好,省了我每个月给它擦一次枪油。”
黎纵把枪放回盒子里,拿了一颗子弹在手里仔细打量:“听说你派了人去泰诺的工厂打探情报,有没有什么收获?”
闻尽架起了优雅的二郎腿,手一摊:“我的人偷偷上了一艘北韩过来的船,扮成被拐卖的人蛇混进雨林去了,现在还没消息。”
“混进去多久了?”
“三天了。”
黎纵:“什么人?信得过吗?”
闻尽脸上爬上了饶有兴致地笑:“非常可靠,那人不是帮我完成任务,他要杀的人也在那间工厂里,我们顶多算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黎纵很认真地在审视手里的子弹,像恨不得拿放大镜研究一番,闻尽补充道:“其实那个人你也认识。”
黎纵抬头:“??”
闻尽脸上的笑容不变:“他在这里的名字叫黎从戎。”
黎纵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名字他似乎从未听过,但又有种莫名奇怪的感觉。
他刚想问闻尽在卖什么关子,视线的一角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人走进了调酒台里面,取了只杯子倒酒。
黎纵倏地看过去,三秒后噌地站了起来。
聂新城穿着酒保的衣服,他也看向黎纵,在对视中喝下了一杯葡萄酒。
聂新城走了过来,黎纵的视线就像狙击枪的准星一样随着他移动,瞳孔里满是克制的狂躁和冲动。
聂新城在闻尽身边坐下来,对黎纵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拎起茶壶给他重新续了杯茶。
黎纵几乎忘了呼吸,祁钰扯了一下他的袖扣,他猛地回过神,张口的同时连带着胸腔一抖,他动了动唇:“你……”
闻尽站了起来:“看来两位还有很多话聊,祁钰队长,我带你四处参观一下?”
“好啊。”祁钰爽快应下来。
闻尽和祁钰一走,气氛更压抑了,黎纵站着,聂新城坐着,一个俯视,一个仰视。
聂新城觉得在这么僵持下去,黎纵就要扑上来把他掐死了:“你再这么看着我,我是不是应该怀疑你爱上我了?”
聂新城和闻尽,咖啡过敏,黎从戎……黎纵使劲儿吸了口气,视线在周围打了一圈压了追情绪:“你最好别说一切是巧合之类的废话。”
“不是巧合。”聂新城那张混血的脸庞,笑起来莫名欠打,“这两年我都在关注国内的情况,我知道你在找我。”
黎纵咽了口唾沫,狠狠皱眉,但他越是压制自己,眼球充血就越严重。
聂新城不紧不慢地说:“是不是很后悔两年前没把我抓去蹲监狱?”
“!!!”
“噢,差点忘了,你不知道我是邢卓的同伙,”他说,“余霆他没告诉你。”
“!!!”
“余霆跟我跑了,这两年你过得很痛苦吧?”聂新城是心理医生,从微表情判断黎纵的内心并不难,“你是不是以为余霆活着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报仇,和跟你在一起?”
黎纵的拳头越握越紧。
“我说中了。”聂新城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这两年都和我在一起,我们过得很好,他应该已经把你忘了吧。”
黎纵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不可能!!是你在胁迫他!??是你胁迫他假扮人蛇混进泰诺的工厂!是不是!!”
聂新城不反抗,依旧慢条斯理:“他是自愿的,他没想回国,也没想回到你身边。”
黎纵一哂:“不管他出于任何苦衷要留在老庙,如果他死在泰诺手里,我马上送你去给他陪葬。”
聂新城的鬼话他一个字都不信,黎纵相信余霆一定有他的苦衷,他一定没有忘了黎纵在等他,不然他不会叫黎从戎这个名字。
聂新城自己都笑场了:“那在我杀我陪葬之前,你要不要听听这两年我们是怎么生活的?”
黎纵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不需要。”
黎纵一把将他扔回沙发上,想到余霆现在不知身处在什么样的凶险环境里,他的心肝脾肺肾都在发颤:“聂新城,他最好是自愿的,否则……”
“你就杀我泄愤。”聂新城接过他的话。
黎纵看到他这幅不痛不痒的样子,现在就想杀了他。
第237章 孤勇
【章节彩蛋:汶沣河畔的阳光】
余霆在一片黑暗中摸索了很久,周遭似乎是空旷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耳边汹涌的水声。水的外面似乎有人的声音,那声音很远,就像隔着云端,他恍惚看到了很多张扭曲的脸,意识慢慢飘了起来。
入夜后,一辆挂着“水星号”的柴油货轮停靠在三江交汇的下游港口,沿岸的树林里到处都是扫射的电筒光束。
开船前夕,突然有人从船上逃跑,眼看就要延误开船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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