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纵……”余霆叫他。
黎纵亲了亲他的耳廓,在他耳边嗯了一声。
低沉磁性的嗓音落进余霆耳朵里,震得他有些后背酥麻:“我还有很多话没告诉你妈妈……她问了很多,但我想先告诉你……”
虽然余霆不想承认,但客观事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使他再抗拒,这句话他也是时候亲口向黎纵坦白了,余霆咬牙道:“俞秋风是我心中唯一的父亲,可我的生父……是曹定源。”
第136章 【章节彩蛋:起点】
【章节彩蛋:起点】
1995年——
黑石河的黎明永远伴随着出船的号角声和吆喝声,太阳刚升起的时候码头的船工就已经上工好几个小时了,满载而归的货轮从青山夹岸的江河尽头驶来,蒸汽的涡鸣、两岸的鸟啼、滔滔的水声,拿着指挥棍的舵手挥舞着双手,指挥着船只靠岸。
船泊来的港,在朝霞的第一丝光线里,整个世界鲜活了起来。
小小的山镇也从冗长的黑夜里复苏,长满青枫树的大街小巷里,路边的小卖部推开了木制的橱窗,一束阳光伴随着几声自行车车铃声照进了窗,街角卖鱼的大叔手起刀落,背书包的红领巾儿童嬉闹着奔跑过街巷,街道上人越来越多。
这一天是俞枫第一天上小学,他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看着沿途那些戴红领巾的孩子都比自己大,突然开始眼泪汪汪,揪着爸爸的衣角委屈巴巴地:“爸爸,我可不可以不去学校呀?”
这是每个孩子一天上学都会说的话,小孩子总会对陌生的环境和人感到畏惧。
俞秋风瞪着自行车,听到背后传来的稚嫩哭腔,无可奈何地笑了:“枫儿长大了,要认识新朋友和新老师,这样才能学到知识呀。”
小孩子哪懂这些,更委屈了:“爸爸是老师啊,爸爸也可以教我写字…”
“哈哈哈哈。”俞秋风爽朗地笑着,自行车在光影斑驳的树下穿行,“那可不行,老师知道的东西可多了,那些知识爸爸可不会。”
“俞校长——”
路边传来了呼喊。
俞秋风在摊位前捏了一下刹车,一个装着茶叶蛋的塑料口袋递了过来,换走了俞秋风的一块钱。
摊主是为慈祥的大爷,这里是去码头的大路,他每天凌晨四点就会在这里摆摊,茶叶蛋也会早早卖完,但他会特意给俞秋风留上一颗,也会惯例一样在车后座的小子头上揉上两把:“小枫今天起就是少先队员了,上课可要认真听讲,将来要考大学,像你爸爸这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知道吗小子,哈哈哈哈。”
飘扬的国旗,鲜艳的红领巾。
那是关于俞枫童年最艳丽的颜色。
“我是少年先锋队队员,我在队旗下宣誓,我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好好学习,好好锻炼,准备着为国家主义事业贡献力量!我时刻准备着……”
响亮的誓词在耳际,俞枫站在国旗下,站在人群中,高年级的学长帮他系上红领巾,那天的阳光格外明媚,仿佛一切都能得到神明的祝福,年少的俞枫会像誓词中写的那样,在阳光下茁壮成长,和世界上90%的孩子一样在校园里平静地度过少年时期,然后考上大学,长成一个好人,像父亲一样被人夸奖,被人尊敬。
但事实是他好像永远没有那个机会。
命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也许就是那个秋天。
俞枫永远记得父亲爽朗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蔓蔓,快去买菜,阿坤回来了。”
俞枫从堂屋门板后面探出头来。那是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到曹定坤,但从父亲的话中他知道这个姓曹的叔叔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家里了。
小俞枫天生性格安静怕生,可这个曹叔叔和其他上门来的客人都不一样,他似乎特别喜欢小孩子,特别喜欢俞枫,会像父亲一样送俞枫上学,把他举过头顶。
但俞枫并不愿意和这个曹叔叔亲近,甚至讨厌他。因为自从他来到这个家后母亲就变得很奇怪,她总是会一个人躲着悄悄地哭,只要有曹叔叔在,她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有很多次俞枫在睡梦中被吵醒,睁眼就看到母亲守在他床前哭。
有一天俞枫在体育课上磕破了头,父亲和母亲在医院里大吵了一架,他隐约听到父亲说“枫儿不是我的孩子”,俞枫很伤心,为什么父亲会这么说?
但当年幼的俞枫哇哇大哭,抽抽噎噎地问父亲“您是不是不要我了”,俞秋风还是会像从前一样蹲下身,噙着泪笑着说:“枫儿永远是爸爸的宝贝。”
可是母亲却变了,母亲变得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还会崩溃地冲他吼:“为什么你要来到这个世上”“你要是死掉就好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俞枫从那天开始变得喜欢上学,他不想回家再看到那样的母亲。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因为在那一天“世界”毁灭了,“俞枫”也死了。
那天天空阴霾,似乎随时都会有一场倾盆的暴雨,整个世界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俞枫独自在校门口等了许久,等到所有的同学都离开了,父亲也没有来接他。
他只能在蒙蒙细雨中撑着小伞朝家的方向走,路上都是穿着雨衣行色匆匆的人,那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回家,原来父亲送他上学的路有那么远。
回到家,家里的场景和往常一样,母亲在哭,但原本该过来将他带回屋写作业的父亲却夺门而去。
那是俞枫最后一次看到父亲的背影。
母亲在父亲离开家之后喝下了一整瓶农药,俞枫虽然还小,但他记得父亲说那个东西是不能吃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俞枫来不及拿伞就冲出了家门,他要去叫人来救他的母亲。
这时,他在家门前的巷子口遇见了许久不见的曹定坤。曹定坤穿着雨靴,浑身湿透地站在巷口。俞枫飞快地向他跑去,即便他不喜欢这个叔叔,可这是离他最近,能最快去救他母亲的人。
但曹定坤并没有跟他去救人,他被曹定坤手里的灰毛巾捂住了口鼻,渐渐失去了意识。
在梦里他听到了地动山摇的爆炸声,黑色的烟尘和漂浮物笼罩了整个世界,火光将黑暗烧成了红色,他害怕极了,不停地奔跑,摔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
突然,眼前的红色消失了,四周只剩一片漆黑,黑到俞枫以为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
他被困在一个狭窄又不透光的铁盒子里,只能在黑暗中哭喊,摸索。
当搜救队找到他时他已经被困在里面整整48个小时,整个小镇都毁了,就像他梦中看到的那样,连亘的山体坍塌掩埋了半个小镇,江水涌上河岸,街道浸泡在泥水之中,黑烟蔽日,空气中漂浮着黑色的颗粒物,到处都是穿着防护服的人,他被裹进防辐射的睡袋中带出来,永远地离开了那片废墟一样的土地。
岐兰山孤儿院成了他唯一落脚的地方,由于恶性经历造成的心理创伤,性格孤僻的他并不受欢迎,院里别的孩子都叫他“小哑巴”,院长李兰英是个善良的女人,她给了俞枫很多的关怀和温柔,还时刻都惦记着要给俞枫找一户人家,希望他在健康的环境下能慢慢开朗起来。
1997年夏天,一个叫张宝艳的女人从李兰英手里领养了俞枫。
李兰英本以为俞枫会在一个归侨精英家庭中长大,但其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俞枫被张宝艳卖给了连云港的黑道一姐——南朝明珠夜总会的常盘。
八岁的俞枫在那座披着销金库外衣的犯罪泥沼里惶惶度日,常盘对这个自己用二十万买来的孩子有着刻骨铭心的恨,他将俞枫随手扔给了南朝明珠的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是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她让俞枫睡在员工更衣室的隔板间里,那里有一张简陋的钢丝床,他白天跟着大人们到处打扫卫生、端酒送茶,晚上就蜷缩在属于他的那块角落里。后来常盘开始安排他给各个包间的老板送酒,送烟,送一些奇怪的小袋子、小盒子,俞枫听说那些是毒品。
可毒品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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