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沉默了。
显然,余霆的推断是对的,裴慎单方面承认自己的罪行,却无法交代作案时间、经过、动机,甚至没有凶器和尸体,放在一般案件中连立案都难以成立,而且根据法医报告,船屋现场并没有打斗和挣扎过的痕迹,甚至没有温遥的毛发,现场的血液也证实是伪造的,种种迹象都说明温遥又很大可能还活着。
但作为当事人的裴慎却一口咬定自己是在船屋杀了温遥,这件事着实离奇,这与客观事实不符。
高琳看出了裴慎的态度:“裴慎,我们现在是在想办法为你做减刑辩护,根据案子目前的调查结果和检方现有的证据来看,你有很大几率被轻判,甚至无罪,但前提你必须配合我的工作,对我们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裴慎听这句话已经听腻了:“人就是我杀的。”
高琳看着他的眼睛:“你没有杀他。”
“……”
高琳合上本子,将余霆的推理默背了一遍:“根据法医报告,船屋现场的血确实含有和温遥一致的脱氧核糖核酸,也就是DNA,你是学医的,你利用自己的专业和市二医院的设备完成了这个实验,6月26日晚上8点市二医院门口的献血车无故自燃,是你做的吧?你用献血车里的血伪造成温遥的血,制造了温遥假死的现场,你是想保护温遥,你怕警方抓他坐牢对不对?”
裴慎还是看着她,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高琳继续说:“因为警方在通缉温遥,你想让他假死逃过警方的视线,但是你忽略了一点,你不知道温遥一直在被注射毒品,那些的血里没有应该有的毒物反应,你根本就没有杀温遥对不对?”
“…………”裴慎仿佛石化的冰雕,看高琳的眼神几乎就要憎恨起来。
高琳:“我不明白,现在何家案已经水落实出,温遥是无辜的,你们之间最坏的结果顶多就是你被判妨碍司法公正,这比杀人罪轻多了,你为什么要认罪?”
裴慎的眉角微不可察的地抽动了一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满眼冰冷:“你有证据吗?”
“!!!”
“你有我烧献血车的证据?还是有我制造假血的证据?”
“…………”高琳不懂,为什么裴慎好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你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
帮他?
裴慎惨白地提了一下嘴角:“没有人能帮我们。”
高琳深呼吸压了压心里的急火:“裴慎,故意杀人罪最高能判到死刑,你不要再继续隐瞒了,大家都想帮你,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我杀人了。”裴慎看着她的眼睛。
“可是……”
“你们会看到尸体的。”裴慎打断她,“今天。”
“……”
“你回去告诉余霆,他今天就会看到尸体。”
高琳还想继续追问,身后的门板突然打开。
狱警:“时间到了,1818。”
探视的时间到了,高琳收起了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电话还仍然处于接通状态。
余霆躺在机械躺椅上,身上缠满了电线,眼前是满墙的蝴蝶标本,手里的电话已经在上一秒被对面的人挂断了。
余霆还来不及细想裴慎刚才所说的话,一副带着微弱电流声的耳机就从头顶包围了上来。
聂新城抽走他手里的手机,用手镣将余霆的手固定在扶手上:“封闭戒断治疗是很强硬的催眠疗法,越往后痛感会越强,你要是坚持不住了可以随时喊停。”
余霆轻轻闭了闭眼:“最快多久可以见效?”
聂新城在他手边蹲下身:“这种治疗方法是利用催眠刺激人的神经,让人不断重温痛苦的经历,从而激发人体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达到遗忘或封闭某段记忆的效果,你要封闭一百二十段记忆,至少需要六个疗程,一般人撑不过几次,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忘记,治疗再多也没有意义。”
余霆闭着眼,呼吸清浅:“我愿意。”
聂新城笑道:“身体远远比嘴要诚实得多,人是记忆的堆积品,正是有那些记忆,我们才能成为我们,忘了,缺了,不觉得遗憾吗?”
余霆没有睁眼看他,只是淡淡开口:“我可以把必须完成的事写在本子上,这样即使没有那段记忆,我也不会忘记去做,或许,摆脱噩梦之后我还能做出更正确的决定。”
聂新城是个有着专业素养的心理医生,他能洞悉余霆的情绪和期待:“你是觉得封闭仇恨能让你得到更珍贵的东西?”
“是。”余霆说。
聂新城点点头:“那你记忆中的人呢?他们怎么办?被遗忘可是很悲哀的。”
余霆缓缓睁眼,转头看着他:“我没有要忘了他们,我会记住我该记住的。”
聂新城看着眼前这个苍白到透明的男人,那双教科书式的桃花眼睑包裹着玻璃珠一样浅淡的瞳孔,里面藏着某种笃定至极的东西。
聂新城突然很想越界,很想窥探他的内心:“能告诉我值得你这么折磨自己的原因吗?为了什么?或者是,为了谁?”
余霆微弱一笑:“为了我自己。”
他这么做不是因为甄婉,不是为了得到黎纵父母的宽恕,更不是为了黎纵,他是为了自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害怕自己的私心会伤害到黎纵,也害怕他们真的会走不下去,他以前从来不知道活着的滋味这么好,也从来没有这么渴望活下去。
“我是为了我自己,”余霆喃喃自语,“我想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聂新城的视线透过镜片有些分不清虚实,他看着余霆的侧脸,过了许久,才按下躺椅的电源开关:“那就开始吧。”
……
而此时,一门之隔的走廊上,杨玉宝正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因为隔音效果太好,从头到尾她就只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了余霆的惨叫声。
可到底是不是惨叫她也分不清。
这已经是她这段时间第五次跟踪余霆,她这几天都在跟踪偷拍余霆,发现余霆经常出入浴场、夜店、俱乐部,还多次在散场后的深夜上了高琳的车,今天他还拍到了余霆跟那个男人并肩走的照片,铁证如山,看黎纵这回相不相信她。
黎纵当然不相信!
虽然以余霆对人的防备心 ,跟人走这么近确实蹊跷,但他绝对相信余霆和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不是那种关系,二话不说就把杨玉宝轰走了。
其实他急急忙忙把杨玉宝轰走还有一个原因,他约了简衡过来,算算这个点简衡也快到了。
这一晃眼他都被关在这个屋子里一周了,上午他偷偷给简衡打了个电话,刑侦那边又有重大发现,市二医院打电话报警,说医院临床实验楼的停尸间多出来一具尸体,经过核实那具尸体就是铜锣湾黑诊所里失踪的医生刘克杰。
裴慎几个小时前刚告诉高琳,让她转告余霆他今天就能看到尸体。
他说的尸体就是刘克杰?
是裴慎杀了那个医生?
那温遥在哪儿?
简衡以为黎纵叫他来是想跟他研讨案情,结果一进门就被黎纵拉着脱衣服。
简衡被这阵猝不及防的热情给整蒙圈了:“哎哎哎纵哥你这样不好吧?你这才刚能下床走动,哎呦呦别拧我胳膊肘!!”
简衡不敢跟黎纵这个伤员使蛮劲儿,只能逆来顺受地被扒了衣服又扒裤子。
再扒就只剩个裤衩子了,简衡赶紧抓住裤腰:“纵哥你玩真的啊?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我是猛1啊,你……腿腿腿!断了断了……”
黎纵沉着脸把他身上的衣服拔了个精光,把自身上的蓝色斑马纹病号服也脱了。
走廊外很安静,病房的的动静很大,随即传来了激烈地争吵声——
“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把人好心当成那驴肝肺!!”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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