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霆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从医院出来的一路上余霆的话也很少。
黎纵的精神状态由于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这会儿放松下来更加疲倦了,于是换了余霆开车。
城市的交通依然拥堵,车里的广播播放着实时新闻——
“据悉5.5重大杀人案件经我市警方数月的严密侦破,于今6月8日下午17时将犯罪嫌疑人之一赵某抓获,赵某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截至今日17时我市5.5重大杀人案宣布正式告破,接下来公布一则在逃嫌疑人沈某的个人身份信息,请听众朋友留意我台官微及各大媒体平台……”
黎纵一开始只是闭目养神,当手机从他手里滑落到脚垫上,余霆就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
余霆中途停了车,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几桶泡面和面包。
按现在的时间他们回家做饭已经来不及了,而且黎纵已经很累了,车开进检察大院停车场时余霆没有第一时间叫醒他,他把黎纵的躺椅放平,先让他安静地睡一觉,自己则认真地研究起手机里密密麻麻的报告。
虽然何家案基本已经告破,但温遥的案子并未结束。
余霆现在基本能断定沈栋为什么把温遥藏起来,还冒着风险折磨他却迟迟不杀他。牛忠贵说过,沈栋故意将何家的监控全部断电,还拿走了现场的监控录像,存录像的光盘被沈栋临时塞进了温遥的书包里,那张光盘就是他一直不敢杀温遥的原因。
可直到裴慎带走温遥,沈栋都没有拿到那张光盘,那现在光盘在哪儿?
裴慎把温遥安置在了诊所,又是谁从诊所带走了他?是谁杀了他?他的尸体又在哪儿?
白茫茫的迷雾依然笼罩着所有人的视线,眼看已经剥开一层,却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第133章 根深蒂固
黎纵睡醒觉得格外凉爽。
余霆怕他睡着容易受寒,把车载空调关了,打开了四扇车门,傍晚的凉风穿堂而过,捎来了浓郁的桂花香。
余霆就坐在驾驶座,他低着头翻着笔记本,橘金色的余晖从桂花林的缝隙中穿过,零零散散地在车身上投下金币般的光斑,也投在余霆白皙的面容上,微微跃动着
黎纵保持着醒来的姿势,微微转过头去,静静地看了余霆好久。
余霆的睫毛很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像风中轻颤的蝶翼,怎么都看不厌。
余霆看得很专注,忽然似乎看到了关键处,伸手去摸放在扶手上的笔,黎纵不自觉握住了他找笔的手。
余霆蓦然抬头看过来:“醒了?”
黎纵挑了挑眉,用惺忪的烟嗓嘀咕:“到家了怎么不叫醒我?”
“我在哪儿都可以动脑子,而且这里清静,更利于思考。”余霆边说边翻着他的笔记本,本子上罗列的全是关于温遥案的各路线索。
黎纵忽然沉默了,盯着余霆的手看了半晌,伸长手把本子从余霆手里抽走,看也不看就合上了:“行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简衡高琳他们吧。” ???
余霆疑惑地看着他:“可是温遥的案子还悬着……”
“余霆。”黎纵撑开余霆的手掌跟他十指相扣,“要不这案子我们俩别查了。”
余霆愣了一下:“可是……你不是很想帮裴慎吗?”
黎纵突然觉得车窗外的阳光变得刺眼起来,他闭着眼把玩着余霆的手,像是下定决心,又像万般无奈:“现在裴慎他确实犯法了,他自己也招了,我能帮他的就是给他找最好的律师。”
余霆被黎纵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弄糊涂了:“可是温遥……”
“温遥已经死了,他不会再活过来,这件案子能找到凶手就是最好的结局,已经改变不了了。”黎纵的声音里充满了落寞。
余霆看了看黎纵紧拉着他的手,视线慢慢上移,深深地落进他眼里,试图抓住黎纵瞳孔中一闪而过的东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黎纵立马扬声,“我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黎纵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撒谎,一说谎话浑身上下除了那张嘴每一个细胞都很老实。
余霆直接戳穿他:“你是不是杨局不让你查了?”
黎纵一下就哑了,把座椅直起来,张嘴就来:“对啊,现在我不是早那个…接受检查嘛,多少有点不合适。”
黎纵都还没编好台词,余霆还就这么看着他,思路都给他打断了,但他还是尽量直视余霆。
余霆想让他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心虚:“没这么简单吧?杨局都对你上手了,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是不是跟我……”
“行了行了!”黎纵双手攥住余霆的手,做了一个拜托拜托的手势,“你别猜了,求你了。”
余霆把手往回缩了缩,但黎纵抓得太紧了:“怕被我猜到吗?”
黎纵当然怕,他很怕余霆受气,怕余霆委屈,他一定要挡在余霆面前。
黎纵握着余霆的手亲了一下,像个虔诚的信徒:“不管发生什么你站在我身后不要怕,什么都不要管,答应我。”
余霆答应了,他点了点头。
这大概是他食言速度最快的一次,其实也不能叫食言吧,只是有在那一瞬间他的本能反应胜过了微弱的心理暗示。
他们回到那座破旧的阳台房,推开门时里面坐了一屋子的人。
外边的日头还没完全落下,室内的灯光开得很亮,小小的客厅四角站着笔挺地穿黑西装的人,两个带着厨师帽的扔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走动,简陋的木桌上摆了一整套满汉全席,正对着门口的主位上,坐着一位两鬓有些斑白的男人。
男人穿着板扎的中山服,手里拿着一根鹰头杖,不动如山地坐着,察觉有人进来略微抬了一下眸,那是一张和黎纵有着六分相似的脸,虽然爬满了皱纹,但有棱有角的眉毛加上石岸般突出的眉弓,让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更具威慑力。
这个男人无论从身形、面容都与黎纵非常相似,完全就是黎纵的中老年版。
或许是主位上的人气场太过强大,过了良久,余霆才注意到坐在他身边那位穿着白色香风服饰、挽着发髻的夫人,她和男人的气场完全不同,看着黎纵时慈眉顺目,弧度精巧的人中线让她即使上了年纪,也仍然不减温婉贵气。
黎纵看到眼前的场景着实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把余霆挡在了肩后。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沉浸,厨房传来的锅碗碰撞声格外刺耳,除了来回走动的厨师,所有的一切都在某一瞬间和地球相对静止。
罹博盛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手里的鹰头杖,审视了黎纵许久:“哑巴了?”
黎纵满脸不欢迎,低沉道:“爸,妈。”
秦佩佩嘴角含笑点了点头,而罹博盛则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还以为你的脑子彻底坏了,认不得我这张老脸了。”
黎纵木着脸没吭声,周围的低气压比一片死寂的时候更具压迫。
罹博盛看人的时候颈椎和脊梁几乎纹丝不动,他看向余霆的一瞬间,余霆竟从那双毫无温度的瞳孔里读到了某种残忍的东西,近乎麻木不仁。
那样的眼神,让余霆想起了手握枪膛抵着人太阳穴的大毒*,那种栖身王座,轻视一切的姿态令人发怵,这一点从坐在他身边的秦佩佩身上就看得出来。
秦佩佩低着眼,朝罹博盛转了一个角度,低声说:“好不容易见到,先让孩子吃饭吧?”
罹博盛好似根本看不见她:“你是余霆?”
黎纵又不自觉地往余霆面前站。
这次余霆拉住了他,把两个人的位置调换了一下,朝罹博盛浅浅地颔首:“您好。”
罹博盛打量余霆:“我的儿子你用得可还满意?”
“……………”
这话余霆接不上,黎纵刚要开口,罹博盛的视线倏地移过去:“我问你了吗?”
黎纵的气息变重了,余霆赶紧背过手掐他一把,不料却被黎纵一把攥住手腕,当着罹博盛和秦佩佩的面被拉到了卧室门口,往里面一推:“在里面等我,找个耳机戴上,不要看,不要听,什么也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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