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木箱密封性较好,绳子尚且坚固。
余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本不该害怕,他在生死线上挣扎了整整八载,无数次经历过比现在惊险千倍万倍的状况,从来拿命赌生机,成百上千次拼死一搏,他的灵魂都早已在极致残酷的环境里裹上了强硬的外壳,他从来不怕,他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怕。
可是他不知道黎纵到底要干什么。
楼板吱呀乱响,听见黎纵走回来,他有些激动:“黎纵你别闹了,为我这种人丢了性命不值得,你赶紧走。”
黎纵好似听不见。
刚才他撬开的一块地板已经被挤死在中间,无法撼动,但翘起的边角处却有一个直径三厘米左右的空隙,余霆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黎纵比了一下,绳子刚好能从小洞里塞进去,长度也足够长。
余霆听不见黎纵的声音,心里火急火燎起来:“黎纵?黎纵你在吗?”
“我在。”
余霆顿了顿:“为什么不走?”
黎纵努力往里面塞绳子:“我在想办法救你。”
也许是人之将死,余霆忽然能坦然面对那些被自己死死压在心底的悸动,他很想问黎纵,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一个浑身污点的人那么上心,为什么要对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冒险,甚至……
可是他问不出口,那些字字句句卡在喉咙口,最终变成了一句:“市局里那么多男人女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黎纵急切地想要救人了,甚至没认真听余霆在什么:“你说什么?”
余霆声音极低:“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父不详,长在毒窝淫窝,没受过好的教育,带过援交女,入过黑社会,打劫斗殴,赚赃钱吃脏饭,我还吸过毒,我这种人有什么好。”
这些黎纵早就知道了,他从来不介意这些:“谁能住在自己的命运,何况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你现在不是走回正确的道路了吗,再说了你也是为了人民,自我牺牲有什么错。”
下面的人没再说话。
那些话余霆一辈子没对别人说过,他也从没打算对谁说,可他就要死了,即使黎纵怀疑他,不信任他,即使他是049的徒弟在这一刻通通不重要了。
从未开过的心门一旦开了缝,锁在里面的洪水猛兽便再也收不住:“黎纵,你对我这样,我还不起。”
余霆的尾音颤抖着,黎纵愣了一下,嘴角扬了一下:“不用你还,给我个机会就行。”
木板下边迟迟没有回音,时间的藤蔓疯长,余霆呼吸声低沉,无奈、压抑、纯粹、甚至悲恸,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底初露端倪的情感。
忽然黎纵的声音响起:“看见绳子了吗?把绳子从你抓着的横梁上绕半圈,然后绑在腰上。”
余霆回过神看着缝隙中垂下来的绳子,整个人一愣。
黎纵的声音贴着木板:“相信我。”
余霆动起来,听着黎纵的声音指哪打哪儿地照做。
他单手把绳子绑在了腰上,一低头,看到下方手电筒的光在废墟的一侧墙角上映出了半个蠕动的人影。
“黎纵。”余霆的声线忽然压得危险的程度。
“!”
余霆的情绪转换太快,黎纵迟疑了两秒。
叩——叩叩叩……
余霆在用指关节敲木板。
黎纵瞳色一沉——是摩尔斯密码。
余霆下面有状况。
空气恢复沉寂,所有的情绪迅速归拢,余霆的目光如炬,看到暗处的人影闪烁了两下。
他拉了拉绳头,示意黎纵可以松开了。
在横梁上饶了半圈的绳子像个定滑轮,黎纵手头一沉,整个楼层地板都开始挤压作响。
为了加大受力面积,黎纵迅速躺在了地板上,将绳子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以自己的肩膀做受力点,一点点往下放。
绳子隔着衣服勒进肩头的肉里,整个地板仿佛都快要不堪重负,嘎吱嘎吱的声音完全没过了黎纵的喘息。
这绳子足够结实,可他的心还是悬着放不下去,他怕绳子突然断了,又怕余霆抓不住绳子,还怕余霆会失足掉下去。
肩头火辣辣的痛让他胸口滚烫,他一点点默数默着绳子的长度。
一米……两米…………四米……
每下降一米,黎纵也心也跟着下落一寸,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两米了,即使摔下去,重力加速度也不会太大。
可越往下他却反而越紧张。
那写木刺和尖桩长什么样?
朝着哪个方向?
余霆是不是看得清楚吗?
他会不会刚好落在最危险的地方?
他一前贩*集团的大公子,养得那么细皮嫩肉……
忽然,绳子一松。
余霆拉着绳子扯了两下,示意自己安全。
黎纵绷得快要石化的心肌瓣膜刚刚松了一点,底下赫然就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余霆和王辛玄动手了!
“余霆——”黎纵恨不得一拳砸穿地板,跳去护住余霆。
可他不能这么干。
他一个翻身而起,两步冲出房间。
通往一楼的楼梯不知什么时候也断裂了,黎纵径直从二楼的仙楼上一跃而下,沉重落地,左脚踩穿潮湿的地板,卡在了地板里。
打斗的声音从左侧走道里传来,杂物噼啪乱响,重物砸向地面,原本倾斜的承重梁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黎纵啐了一口,胡乱地用脚靶在满是木刺的洞里乱搅一通,脚踝的肉被撕裂却浑然不觉,拔腿就朝密室的方向奔去。
第43章 鬼就是鬼
余霆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朝暗处的人影才冲了过去。王辛玄意识到危险时已然避闪不及,硬生生挨了一记飞踢,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在了一堆陈旧的瓦罐坛子里。
瓷片碎裂之声炸响,王辛玄还没及起身,一扇门大的木板迎头砸开,他翻身一躲,在碎瓷片里打了个滚,一脚蹬在墙壁上窜到了余霆脚下,一记剪刀脚险些撂倒余霆。
地板一震一斜,电筒骨碌碌地滚到了更远的地方。
余霆一个微微踉跄,王辛玄腾身一跃抄起一根断裂的木棍重重地劈中余霆右肩,木棍应声肢解,余霆一把抓住迎面而来的直拳,狠狠地将王辛玄撞向墙壁。
电光火石间,王辛玄反扣住余霆的脖子,余霆便钳住他的胳膊一遍遍撞向墙壁,一声巨响连着一声巨响,整个房屋一阵震颤,天花板上的霉灰如下雨般坠落。
忽然,余霆脱身而出,抓住迎面挥来的手臂,照着王辛玄的头就是几记连续的勾拳。王辛玄护着头部,一个弹腿踢中的余霆的侧腰,余霆整个飞出去撞在钢制货架上?
王辛玄旋即拔出他的匕首指着余霆,捂着嘴呸了一口血,吐出了被打掉的大牙:“昨天没弄死你,你倒又自己送上门。”
余霆腹背受创,半跪在地上,手臂上的伤口仍然不停往外渗血:“是不是你杀了陈彪?谁让你这么干的?赛神仙是从哪儿来的!”
王辛玄年过四十,五短身材,但身型十分健硕,他脱掉了被余霆撕烂的深蓝色卫衣,脖子扭得咔咔作响。
他哼哼地笑了两声:“霆公子,你披上层假羊皮还真把自己当真货了。”
余霆杀气腾腾地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这是他做了曹定源的干儿子那天起才有的称呼,也只有鹰箭的人会这么叫他。
王辛玄掰着指节:“您是以为鹰箭亡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以前干的那些事就能带进棺材了?”
余霆按着手臂站起身来,声线阴沉得可怕:“曹定源在哪儿?”
鹰箭的主电脑已经被炸毁了,阿拉丁的配方只有曹定源才可能知道,王辛玄和陈彪知道曹定源地下落,他们手里的赛神仙就是最好的证明!
王辛玄无视他的提问,继续道:“霆公子,人做久了可以做鬼,但鬼做久了就做不了人了。”
余霆死死地盯着他:“我一直都是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