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纵……
余霆人生第一次在死亡的边缘想起了某个人,带着对生的眷恋。
黄到泛红的光把他苍白的皮肤映成暖色,余霆极致冷静,他靠着防火门极力压制呼吸起伏,过去的种种都在此时飞快地闪过他的脑海,宁静的沿江小镇,父亲骑车时扭过头来的笑脸,红旗飘扬的砖瓦小学,通往家门的悠长雨巷,尸横遍野的废墟,还有许多人的脸,慈祥的父亲,愤恨的母亲,曹定源,程瑞东,还有他最爱的……黎纵。
遗憾,不甘,伤感,不舍一并涌上心头,看着已经烧到极致的灯管,余霆从来没有这么渴望活下去。
他的仇人还活着,他的爱人还没有回来……余霆紧紧地握着胸前的项链,萤火虫的琥珀在手里发烫,黎纵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脑海深处涌现,一遍遍回荡——
“如果你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无言的酸楚充斥着心脏,胀得生疼。
……
……
爆炸发生在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被震天的巨响撼动,上百个刑警提着水枪和消防管如四面八方的应急通道涌入停车场——
“爆炸点在仓库里!”
“没有发现起爆点!!”
“应该是面粉引起的从粉尘爆炸!”
“怎么会莫名其妙炸了??是意外吗?”
……
在一片混乱中黎纵撞开人群:“余霆???”
乌泱泱的全是穿警服的人,黎纵抓住一人:“余霆在哪儿??”又抓住另一人,“看见余霆了吗?”
余霆在车里!!
他在车里!!
靠近爆炸通道口的车窗玻璃全部被冲击波震碎,大普拉多的车厢里空空如也。
余霆在哪儿?
余霆在哪儿?
他在哪儿??
“余霆————”
黎纵在人群中窜动,声音被密集的人声物声淹没。
余霆不在停车场?
他会不会离开车库了??
对对对!!他不在车里一定是离开了!!
黎纵掏出手机,颤抖的手屏幕上按错了好几次。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的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请稍后再拨……”
打不通!
为什么打不通!!
黎纵站在人群里,声嘶力竭地大喊:“余霆——”
急躁而迫切地呼唤从一众噪音里脱离出来,撞进了耳膜。余霆倚着一辆黑色捷达车的车胎坐着,蹲在他身边的白皮印度人用巴宝莉的手帕捂着他脖子上的伤口,突然听到黎纵的声音,他猛地站了起来。
像是冥冥中的预感,黎纵猛地一个转身,就看到不远处余霆从一辆车后面站了起来。
看到余霆的一瞬间黎纵的脑子轰地白了一片,随即扒开眼前所有挡路的人,冲过去一把将人紧紧地抱进怀里,狠狠地往怀里按,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黎纵……”余霆在他耳边轻呼。
黎纵突然抓着余霆的肩,拉着上下检查了两遍,急得瞳孔猩红:“伤到哪儿了?疼不疼??脖子怎么流血了??严不严重??我看看……”
“我没事,”余霆捧住他的脸,目光湿润,“被玻璃划了一下,小伤口而已。”
黎纵瞳孔都在发抖:“…………”
余霆冲他轻轻一笑:“你看,手脚都好好的。”
“!!!”黎纵再一次把他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黎纵的心惊肉跳通过体温传过来,那么清晰,这一刻余霆突然如有实质地感受到了什么才叫“活着”。
他刚才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黎纵了,那种对生的贪恋是他前所未有的,曾经他无数次面对死亡,毫不犹豫用性命做赌,从未在生死之间诱惑半点犹豫,从他内心而言,那时的他甚至是期待死亡的,可是现在,他想活下去,和黎纵一起活下去。
黎纵反复在他耳边低喃,重复着那句“还好你没事”,像是不安的呢喃。
余霆笑了——是啊,还好我没事。
“小老板。”
浑浊的男声不紧不慢地响起,声音不大,是印度独有的口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带着穿透力。
第139章 归属
清瘦高挑的印度人约莫五十出头,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即便沾上不少污渍,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让他显得既放松又挺拔,宛若青松。
就是他在爆炸前一刻拉开仓库门救出了余霆。
余霆向他致谢时他只是浅淡一笑,余霆就在想,即便这位先生不会说中文也至少会英文,因为他怎么看都是一位有着高度学识涵养的人,而且他有一张欧洲人般的白皮,更有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脖子上还挂着用棉线做成的白色圣绳,这足够说明他拥有婆罗门的姓氏,也就是印度最高血统的高种姓人,这样的人在一出生就是贵族,他不可能不说英文。
所以余霆判断这位先生是不想跟他交流。
事实也真是如此,他的一句“小老板”发音沉稳熟练,虽然带着少许的口音,但仍然能听出他对这门语言的熟练。
黎纵对市局地下停车场出现印度人这件事完全不惊讶。
听到熟悉且久违的声音他没有立刻转身,而是摸了摸余霆的脸,擦去他脸颊上的灰尘,转身的瞬间温柔和冰冷在他瞳孔里无痕切换。
罹近·拉德文·夏玛尔……此人是罹博盛的心腹,是阿特塞第宫里的大总管,也是罹家的大总管,十一岁时就进了罹家,就像个全能的贴身管家,罹博盛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他,后来就干脆让他跟了本家的姓,但也保留了他原本的高种姓,是罹家“近”字辈的元老,按照辈分黎纵还得管他叫一声叔。
“好久不见,小老板。”夏玛尔微微鞠躬,带着高贵而臣服的微妙姿态。
黎纵嘴角一提,冷笑了一下。
上个月他们才在高速路口的收费站见过面,那时画展的商务车队被几个吸毒的瘾君子开车给撞了,当时他和黎纵远远照过一面,严格算起来确实不算太久。
黎纵冰冷的视线撞上夏玛尔恭敬的目光,在吵闹混乱的空间里极其突兀,如同流动的川流中静止不动的参照物。
时间被拉到冗长的程度,许久后,黎纵漠然转身揽过余霆的肩,带着人离开了烟尘弥漫的车库。
市局接待室里,黎纵亲手给余霆脖子上的伤口消毒,贴上纱布,面生的中年刑警拿着本子给余霆做笔录,周围没有执法记录仪,没有记录员,没有任何录音设备,只是让余霆详细描述爆炸的经过,黎纵则远远的倚在窗台边,环抱着双手一言不发,连五官都没动过。
余霆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陈述了一遍,中年刑警只是寥寥在纸上画了几笔:“我基本了解了,你是一个人坐在车上,听到了疑似有人在求救,然后进到了厨用仓库,然后恰好碰上面粉泄漏,发生了爆炸意外是吗?”
“…………”
这根余霆所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现场已经被全部炸毁,找不到您所说的沾着口香糖的灯管或是收音机,更没人见到过金发的女人,所以这大概率应该是一个意外。”
余霆没有立刻回答。
这肯定不是意外,当时明显有人故意引他进仓库,面粉是提前撒好的,通风管道和灯光明显被动了手脚,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场设好的局,但爆炸发生之后,确实一切都被灭迹了,而那些东西都是仓库里本来就存在的物件,即便是找到碎片残骸也不足以证明什么,但是这么大个市局,监控里为什么也找不到金发女人?
久久得不到余霆的回答,中年刑警催促道:“余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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