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祖在三人里最小,也有二十三,他不服气,“凭什么?”
叶存山冷笑:“需要理由吗?”
那他们怎么就会挑着云程欺负。
难道也要问一句凭什么?
下山路上,叶存山还黑着张脸。
云程以为他是生气了,几次想拉他衣袖拽他手腕,都因跟不上步伐而只能碰到一片衣角。
就这样,他也紧着解释。
“我刚才是安抚他们才那样说的,没有真要给银子……”
叶存山蓦地停下,云程惯性使然还往前冲走,直挺挺撞到了叶存山身上。
云程揉着鼻子,疼得眼圈发红。
被叶存山目光沉沉地盯着,还泪汪汪地看着他。
云程以前做错了什么,就会对家人撒娇混过去,此时对叶存山也是,他手往叶存山掌心蹭,说着疼。
叶存山被这么一打岔,气都散了。
他抓起云程的手捏了捏,“没生气,也没怪你,是我之前没有考虑周到。”
云程自觉他是个拖油瓶,麻烦缠身,便老老实实被牵着手,也不撒娇叫疼了。
只等着叶存山发落地方,他纵是不情愿,也会答应去待一天。
而叶存山则是考虑起了回书院复学的事。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今天流氓能登门骚扰,无非就是欺他家里没人。
现在他还能借着个叶姓扬威震慑,以后呢?
刘耀祖的刘姓,在邻村也不小,为什么会混成这样?
自己不立起来,时日久了,同族都会欺负。
云程也没办法时时刻刻跟他搁一块儿。
至于他家……
叶存山摇头,不提也罢。
所以还是要自己兴耀门楣,才能让人看得起,不敢招惹。
叶存山把云程放在了叶延家里,领着人进去,跟堂嫂刘云客套两句后,拿了十文钱,“他中午还在这里吃午饭,麻烦嫂子照顾一下。”
刘云不肯收这钱,“吃个饭算什么?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就糙米煮粥烙个饼,哪值十文钱?”
刘云是叶延是妻子,膝下就一个三岁女儿,自己才二十出头,就已经面瘦肌黄,满脸憔悴。
她婆婆在织布机前走不开,公公一早跟了叶粮的车去县里卖些竹编的小物件——这路子还是叶存山介绍的,可以送到码头给商人。
刘云怎么都不肯收这钱,“我真拿了,等会儿婆婆还得骂我见钱眼开!”
叶存山这才作罢。
他今日也赶着去县城,已经耽搁了一阵,给云程叮嘱了一句就要走,云程急急对他说:“你看方不方便给我买些鸭毛羊毛回来?我有用。”
叶存山点头,“行。”
叶存山一走,云程就拘谨起来。
刘云看他包袱里是棉絮和布料,猜着他要做棉衣,就给他在堂屋里搬了带靠背的椅子坐,桌上也添了一壶粗茶和一碟瓜子。
叶延就是村口家的书生,叶大嘴里的坏榜样。
一家人供一个书生,秀才落榜后一直闷头读书,很少出门。
原本他家在村里也是偏上的家庭条件,比叶大家还先盖上青砖瓦房。
现在都被拖垮了。
兄弟早早分家出去,过年走动也只给爹娘端碗肉菜。
谁让爹娘现在还任劳任怨的给叶延当牛做马,赚的钱也没其他兄弟见着一个铜板呢?
现在农闲,他家也是村里少有的忙碌人家。
忙着缫丝织布,忙着砍竹编织。
云程理解他们辛苦,不劳烦刘云特地照看。
刘云也没客气,云程便自己缝了一早棉衣。
中午做饭,婆媳两个一起忙碌,云程不好意思,刘云冲他善意一笑:“那你帮我看着点婵姐吧。”
婵姐是她家三岁闺女,长得瘦瘦小小一只。
云程看着心疼,可他身上什么也没有,就用绣线做了条翻花绳,自己挑花给婵姐看,也把孩子哄得好好的。
等到饭菜上桌后,他才见到叶延。
叶延身量高,看着跟叶存山差不多,得有一米八五。
可体型上差太远了,眼前这书生细长一根麻杆样,这么高的个子都撑不起书生长袍,风一吹就能把他刮走一般。
他眼底青黑一片,憔悴模样竟与家人如出一辙。
云程有被吓到,“堂哥每天读书到什么时辰?”
叶延早上关房间没出来,看云程也懵懵的,不知道他那里多了一个漂亮堂弟。
刘云接过他写得密密麻麻,一点缝隙不留的一沓纸,介绍道:“存山家的哥儿,他们昨天登记族谱成亲了。”
叶延恍惚的眼神终于聚焦,“是云程?”
云程目光却定在了那沓纸上,看刘云拿着往厨房走,心里有了个不好的预感,“堂嫂,那纸是要拿来引火用吗?”
刘云还当他是知道纸张珍贵,觉得引火奢侈浪费,笑着解释道:“这是延哥的废稿纸,已经写不下一个字了,留着也没有用,扔掉又可惜……”
笑容里透着干巴巴的苦涩。
云程拿勺子搅和着比两个女人碗里还要秾稠的糙米粥,说:“这纸放着吧,下午我试试看能不能弄成新纸。”
废纸还能变成新纸?
除了懵懂的婵姐,其他三个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云程被看得脸皮都要烧着了,“试试,不一定成……”
叶延收回视线。
想想也是,他读书开智都不知道怎么变废为宝,云程一个成天窝家里的穷苦哥儿哪能知道?
他母亲赵氏倒是对此抱了很大的希望,目光殷切的看着他,把桌上两盘清炒蔬菜都往他面前推。
“那下午让云娘帮忙,你有事就让她做。”
刘云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对对,你有什么就使唤我。”
说着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叶延一眼。
之前让烧的废纸,她也都收着了。
一刀纸便宜点的都要三五百文,没个定数,价钱会有浮动。
即使纸上写得密密麻麻,没一点落笔的地儿,刘云扔进灶里也跟烧钱一样,心口堵得发疼。
现在她也不敢说还藏着,怕男人不高兴,也期待着下午能成。
这成了,她家今年过年也能松泛些了。
饭后,叶延照例活动筋骨,带着闺女在院子里玩。
说是不在意,目光也时不时往云程跟刘云这边看,比他往常活动时间长,到点了也没有进屋看书。
赵氏催着刘云去弄纸,灶屋一个人收拾,下午还拿了藏柜子里的糖块冲了糖水,替换了粗茶。
云程棉衣还没有缝完,他先放一边,也想试试造纸。
这个他看了很多视频资料,自己还没真的实验过的东西,操作起来也紧张着。
刘云还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本来就是废纸,咱们就试试。”
废纸已经经过了加工,再次剪碎泡水捣成纸浆以后,就可以进入抄纸、晾纸的环节。
云程问刘云有没有小一点的竹帘,竹席,“到时候抄纸用。”
她家公公一闲下来就会编东西,这些家里都有。
过了夏天都收了起来,刘云找出来后,不确定他要哪一种,也把芦苇编的席子拿了一张出来。
云程看着都是整的,成色也不旧,一时犯了难。
这要是剪掉弄小,他都觉得太糟蹋东西。
刘云看出来他的犹豫,帮着做了决定,“这东西没啥,都是自家编的,就费个人力,竹子芦苇都是地里长的,不值钱。”
云程这才放松,挑了芦苇席。
竹篾家里有现成的,拿了木头定好,芦苇席裁剪到差不多大小备用。
云程指挥她弄完这个,才跟着刘云一起剪纸。
这一剪,他才发现了不对。
叶延的稿纸上有点东西啊。
什么进京赶考遇狐妖,家境落魄遇神女,孔庙祈福天现异象,三元及第迎娶丞相千金,他要素还齐全得很。
字太小,云程看得费劲。
刘云只当他看个新鲜,跟他搭话:“你要想识字,可以让存山教你,他长得凶,人其实挺好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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