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薛凌云来,又怕薛凌云不来。
他偷偷瞥向一侧,只见城墙之后,士兵们借助城垣之蔽悄然藏身,手中弓箭寒光闪烁,如暗夜中的毒蛇蓄势待发。薛文博不禁打了个寒颤,脊背发凉,仿佛已看到那箭雨如注、刀光剑影的惨烈景象。
他希望这一战薛凌云死于城墙之下,希望薛其钢恰好看到那一幕;可是又怕薛其钢发现自己站在皇后和太子这边,事后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不过回头一想,自己有了皇后和太子撑腰,又何惧薛其钢?到时候只怕薛其钢也得对自己唯命是从。
想到这里,薛文博心里的恐惧又被强烈功利心给压下去了。
袁氏的谋划堪称天衣无缝,她在顺天门布下重重机关,天罗地网,只待叶长洲踏入这必死之局:城门之上,数十名弓箭手隐匿于无形;城门之下,两侧藏兵洞内,数百精锐之士手持长枪战刀,静默如林;而叶长洲身后,则是王钊两千人马,彻底堵住叶长洲的退路。
无论是远攻之箭矢如雨,还是近战之刀光剑影,只要叶长洲踏入顺天门,便断无生还可能,此乃必死之局,无解之围。
城墙之巅的左方,李震岳的尸身被赫然高悬,如一抹不屈的孤影被凛冽寒风肆意撕扯。他破败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曳,衣衫褴褛,残破的衣袂翻飞,悲凉中透着不屈。
叶伯崇急匆匆从楼梯上来,一脸焦急对袁氏道:“母后,不好了,王钊派人来报,常慕远夫妇居然绕道取南和十六汇合了!他和十六本就臭味相投,若是十六混在他队伍里进宫,我们动不动手?”
袁氏苍老的眼眸微微眯起,冷哼一声道:“十六果然奸诈,有那帮辅国大臣的御令天符还不放心,居然还想借助庆安国的力量。”
“母后,怎么办?”叶伯崇在袁氏身后低声问道,“有常慕远夫妇在场,我们只怕不能动手。”
“慌什么!”袁氏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教训道,“本宫教过你多少次,遇事不要慌张。”
她转头又看着城下开阔地带,脑子里幻想着叶长洲到达此处后被乱箭射死的场景,双眼满含杀气:“他想借常慕远这棵大树乘凉,本宫偏不如他意!”他转身唤道,“来人!去把曹氏那贱人和十九给本宫带到城楼上来!”
“诺!”侍卫领命而去。
第259章 变故陡然生
叶伯崇顿时心安,咧嘴一笑:“还是母后有手段!有曹氏母子在手,不惧常慕远和叶文月轻举妄动。”
袁氏心里装着大事,无暇理会他,只是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问道:“他们到何处了?”
“刚进坞原城,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顺天门。”叶伯崇道。
“好。吩咐下去,所有将士严阵以待,听本宫命令行事。”袁氏道。
薛其钢、左思勤,以及叶政廷精心挑选的数位辅国重臣,引领着朝中一众要员,步伐匆匆直奔顺天门。未至城门,众人已遥遥望见城楼左侧那刺目的一幕——李震岳的遗体赫然悬挂,触目惊心。
此景一出,众人皆骇然失色。左思勤更是心如刀绞,悲痛欲绝,他失声呼喊着“李兄”,哀恸地“扑通”重重跪倒在地,泪水如泉涌般倾泻而出,其哀之状,令人动容。
与李震岳交情笃深的朝臣们亦是悲愤交加,纷纷跪地痛哭,哀号之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更有甚者一边捶打着胸膛,一边声嘶力竭地咒骂着那狠心的凶手,场面悲怆而激愤。
薛其钢凝视着李震岳那双仍不瞑目的眼,心中五味杂陈,一股沉重的阴霾瞬间笼罩心头:薛文博那孽子,此番竟是闯下了如此滔天大祸!他脸色骤变,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眼眸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心道此次若是能度过这劫难,一定要那逆子给死去的人偿命!
紧随其后的孙振武,强忍泪水愤愤不平地控诉道:“李将军一生忠肝义胆,为大盛王朝立下不朽功勋,今朝却遭此横祸,悬尸示众,如此肱股之臣都能被随意侮辱,将来我大盛臣子岂不是人人自危?!这是我大盛天威之辱,皇法之耻!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出更为强烈的共鸣,一声“为李将军报仇”的怒吼响彻云霄,如同惊雷般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群臣的情绪瞬间被点燃至沸点,李震岳的悲惨遭遇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们内心深处对自己老去结局的恐惧。他们怒不可遏,不仅因为对李震岳的同情和悲痛,更是因为意识到,若不严惩此等暴行,自己将来的下场亦可能同样凄惨。
群情变得异常激愤,他们疾步向城门下进发,心中似有火烧,誓要为李震岳将军讨回公道,让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以此捍卫大盛的尊严与正义,同时也为自己、为所有忠诚于国的臣子,筑一道保障之墙。
“母后!不好了,你看!”城楼上,叶伯崇目睹愤怒如潮的大臣们汹涌而来,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寒意,不由自主地退避两步,面色凝重。
袁氏目光一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冷冽而决绝:“区区朝臣,岂能撼动我分毫?即便他们胆敢与本宫为敌,也不过是自寻死路!”她猛然提高音量,厉声喝道,“侍卫何在?速将这些擅闯禁宫的叛逆之徒一网打尽!”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城楼下的侍卫们迅速响应,手持长枪,如同铁壁铜墙般将群臣紧紧包围,寒光闪烁的枪尖直指那些手无寸铁的朝臣,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威胁,群臣之中多是文弱书生,虽有满腔义愤,却对眼前的武力束手无策。他们脸色苍白,恐惧又无助,尽管哭骂未歇,却只能颤抖着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千钧一发之际,薛其钢一把抓住左思勤,坚实的身躯为身后的文臣筑起一道防线,低声对左思勤说:“左太傅,此时愤怒已无法改变现状。我们的策略虽受挫,但责任重大。个人生死事小,若不能确保十六殿下安全入宫,我们即便牺牲,亦难辞其咎,更无颜面对李震岳在天之灵。”
左思勤乍见李震岳遗体,悲愤交加,一时情绪失控,幸得薛其钢之言如当头棒喝,使他迅速恢复理智。他强忍悲痛,迅速抹去泪水,转身面向身后的群臣,声音虽带哽咽却坚定:“诸位同僚乃我大盛之基石,值此国难之际,更需保持冷静。我等首要之务,乃保全自身,方能图谋为李将军雪恨,不负陛下重托!”
左思勤威望素著,一言既出,群臣皆静默无声,即便被侍卫重重包围,也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拭泪,凝重又悲壮。
城楼上,袁氏居高临下,冷眼旁观,语带嘲讽:“尔等此举,意欲何为?莫非欲行逼宫之实?”言罢,她目光如炬,直刺薛其钢,语气森然,“煜王,你竟敢领头作乱?”
此时,薛文博恰好与薛其钢目光交汇,仅那一刹那的对视,薛文博便被薛其钢眼中那不容忽视的凛冽杀意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侧身躲入城墙阴影之中,避开他父王那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双腿颤抖,冷汗涔涔。
薛其钢对逆子投以短暂一瞥,随即收回目光,转而正视袁氏,神色冷静而坚定。他缓缓开口,声音洪亮,杀气尽敛,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臣薛其钢,遵陛下圣命而来,绝无反意。望皇后娘娘明鉴,切勿阻挠朝廷正事!”
“哦?”袁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与戏谑,她缓缓扫视着楼下的一切,“所谓的‘圣命’,竟是这般模样?”
薛其钢与左思勤交换一个眼神,后者随即上前一步,从袖中郑重其事地取出圣旨,声音虽显苍老却异常清晰有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叶伯崇,因行事鲁莽,德行有失,自即日起,废除其太子之位,由辅国大臣依据国法,另行择选贤能皇子以承大统。此令既出,万民皆应遵从,违抗者,依李震岳所持御令天符,严惩不贷,格杀勿论!”
圣旨内容响彻云霄,然而,除了在场的群臣躬身聆听外,四周的侍卫与城楼上的袁氏等人竟无一人屈膝行礼,气氛一时变得异常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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