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一路到此,常辰彦像狗一样被拖行在马后,身下衣衫早已被磨没了,皮肉被磨烂,鲜血淋漓,有的地方已深可见骨。
“常辰彦?”常慕远惊了,没想到薛凌云竟将常辰彦擒住了。有他在手,不怕常河山拒不投降。
薛凌云翻身下马冲常慕远半跪抱拳:“启禀王爷,反贼常辰彦已抓到,交由您处置!”
常慕远立即下马连忙抬住薛凌云胳膊,感激地道:“多谢凌云兄为我周全,常慕远铭记在心。”
薛凌云脸色很不好,勉强冲他一笑:“王爷放手去做吧,我与殿下还有文月公主在城外等您凯旋。”
“好!”常慕远拍拍薛凌云肩膀,转头看着那肃穆的宫门,已是换上冷硬的神情,抽出佩刀大喝:“进宫!捉拿反贼常河山!”
薛凌云站在一旁,望着常慕远大军潮水般涌入宫门,眼中的热切渐渐化为冰冷。常慕远这一场胜仗,来得太不容易了,许多人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常慕远和叶长洲一样,都是被人放逐的弃子,抱团结盟方有今日。王朝更迭,君主变换,总是在流血和杀戮中一步步蹚出来。
从今以后,庆安国再不是老五老七的靠山,被叶长洲釜底抽薪变成了他的。可这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到薛凌云几乎难以承受。
薛凌云闭上眼睛,耳中是山呼海啸的喊杀声,鼻中嗅到的是散不尽的血腥味。当初要来庆安国游学,自己只是希望借助游学摆脱质子身份,带着叶长洲在庆安国自由自在,天高海阔。但叶长洲一开始的目标就很明确:他出来游学要干一番大事,建功立业丰满羽翼。
“我真想带你离开坞原,远离这是非之地。”
“那便陪我去游学吧,待我完成游学立了功,回到坞原至少能封个亲王,才有资格和他们一争高下。”
“罢了,你想要的,我会尽全力帮你得到。”
“待我事成那天,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好。到时候你可要赐我一柄斩龙剑,你若变得残暴无度,我就用那剑杀了你。”
“好,一言为定。”……
薛凌云睁开眼睛,天地已然变换,庆安国已不是常如松的天下,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小十六,求仁得仁,你终于达成你要的目标。可是,用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这一切,值得吗?
“薛将军,小人送您回营地。”斥候低头轻声道。
天光大亮,杨不易百无聊赖地坐在大营门口,靠着门用野草编着蛐蛐,小脸洋溢着笑,自言自语道:“这个编得好,一会儿拿去给殿下,他定欢喜。”
“你家殿下几岁了?稀罕你这小玩意儿?”薛凌云悄无声息站在他面前,冷着脸道。
杨不易被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薛凌云,兴奋地站起来喊道:“世子爷!您终于回来了!殿下等您都等好久了。”
薛凌云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看着杨不易灿烂的脸问道:“他叫你来门口等我?”
“嗯!”杨不易说着激动地将草编蛐蛐收好,转身便往营地里跑,边跑边大声道:“小人回去禀报殿下!”
看着杨不易欢快的背影消失在营地尽头,薛凌云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着往营地里去。一天一夜未眠,他有些疲惫,可是相比心里的痛,这点疲惫又算什么?
对于彭青云的话,薛凌云没有怀疑,因为叶长洲当初西三阁遇刺,他便是用睡一次的代价来换取薛凌云救他一命。这人为了活命,什么屈辱都能忍受,所以薛凌云深信不疑。
天空阴沉下来,越靠近叶长洲的大帐,薛凌云步伐越沉重。无力保护心爱之人,让他还用那般屈辱的方式求生,巨大的挫败感笼罩着薛凌云,他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无用之人。
远远看见叶长洲急切地站在营帐门口望向自己这边。薛凌云心头一沉,不知怎的,又痛又酸。
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叶长洲脸上的神情由期盼转为惊喜,随即又化为处变不惊的淡然。那人永远是这样,好像无论天大的事,到最后都会被他化解为淡然。
叶子洛利用陷害他,他以落水化解,狼狈得跟狗一样,第二日照旧云淡风轻出现在万寿阁;万寿阁之上,自己强迫于他,三天后他便跟没事人一样去国子监念书了;西三阁遇刺,他将所有委屈尽数咽下,换得叶政廷一个“识大体、能隐忍”的好感;哪怕是破解叶恒丰被杀,立下大功一件,却没有得到任何嘉奖,在外人看来,他也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就连被当成质子安排来庆安国游学,他还是兢兢业业挑选工匠,丝毫没在叶政廷面前抱怨。
只有薛凌云知道,这些“云淡风轻”背后,叶长洲肚子咽下了多少委屈和眼泪。常辰彦羞辱于他,凌虐于他,他在自己面前却丝毫不提,也是再正常不过。
薛凌云心头好痛,他磊落飒爽,军中结交也尽是豪放不羁、爽朗明快之人,从没想到一个人可以隐忍到这种地步。都说勾践卧薪尝胆乃能屈能伸,最终达成所愿,可薛凌云不希望他所爱之人也如此忍受屈辱。
“你终于回来了,事情怎么样?顺利么?”叶长洲笑着迎上来,温热柔滑的手放在薛凌云胳膊上,一颦一笑依旧那么令薛凌云心动。他生得那般好看,如金似玉,那么令薛凌云着迷,也让其他男人着迷;他身上的味道那么香,是薛凌云最迷恋的味道。可是,这些美好却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薛凌云心痛得呼吸都困难,不顾杨不易还看着,猛地一把抱住叶长洲,将他狠狠拥进怀里,把头埋在他颈侧,汹涌而来的难过和酸楚顿时将薛凌云淹没。
他无声地哭泣,颤抖,宣泄着隐忍了一个晚上的痛。好痛,好痛。怀中人越是美好,薛凌云越是疼痛难当,却无法宣之于口。他最爱的人竟要以身换命。而他薛凌云,却无能为力。
猛地被薛凌云抱住,感觉到肩头衣衫被温热的泪打湿了,叶长洲心头一凛,连忙也抱住他,轻声问道:“景纯,怎么了?出何事了?”
“十六……让我好好抱一抱,我真他娘的想你……”薛凌云极力隐忍着泣音,“我没事,我只想抱抱你……”
“薛凌云,有人看着呢!”叶长洲被他死死抱住,远远看见侍卫路过,连忙低声尴尬地道,“有事进去说。”
看着薛凌云失控地抱住叶长洲,罕见地哭了,杨不易惊呆了,连忙尴尬地道:“那个、小人去把他们赶走,不让他们靠近。”说着飞也似的跑了,站在路口驱赶侍卫,不让他们从这边路过。
第152章 寸心复试探
营帐内,薛凌云死死抱着叶长洲依旧不肯撒手,哭得隐忍悲拗,热泪把叶长洲半边肩膀都打湿了。
叶长洲不知他为何哭成这样,一边拍着他背安慰他,一边道:“景纯,到底怎么了?京城拿下了吗?”
薛凌云心里疼得似有针扎,但他不能让叶长洲看出端倪,强忍着巨大悲痛慢慢放开他,红着眼睛看着叶长洲清瘦的脸,颤声道:“成功了。”
此言一出,叶长洲高悬的心顿时落地。他还以为是攻城太惨烈,胜利来之不易,薛凌云才激动成这样。抬袖擦去薛凌云眼角的泪,叶长洲也笑了,红了眼圈道:“那就好,不枉费……不枉费我们这些日子吃的苦。”
这话简直是在用刀戳薛凌云的心窝子。想起彭青云的话,薛凌云心痛得难以呼吸,却又不得不强行忍着,哭笑着伸手轻轻抚摸叶长洲后脑乌发:“往后我不会让你吃苦了。”看着叶长洲精致的面庞,薛凌云眼里闪过一丝冷硬,“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将我们分开。”
叶长洲心中疑惑他怎的又提及这事。随即想到雁鸣城里可能存在的几个人,叶长洲心头一凛,问道:“常河山父子怎么处置?还有彭青云呢?”
薛凌云见他嗅出味道,将他拥入怀中抱着,轻声道:“你放心,他们都难逃一死。我见常慕远控制了局势,便迫不及待回来见你……我大概是中了你的毒,明明只分开一天一夜,我却觉得好漫长,好像过了半辈子。”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