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婆婆张嘴无声,半晌叹息一声,点头出去了。
这暖阁造价昂贵,镂空的底部烧着炭火,整个屋子都是暖的,住在里面只需着薄衫。暖阁四面皆是硕大的琉璃窗,罩着轻薄纱幔,既隔绝下人的窥探,也保持原本的通透。屋中铺着波斯进贡羊毛毯,整个屋子除了一个小炭炉,便只有一张小案和一个矮小的书架。
叶婆婆吩咐人搬来薄被和玉枕。入夜,暖阁掌灯。叶长洲散了发,身上锦缎中衣半敞着,白皙的脖颈和半露的胸在灯火下明晃晃地泛着莹润的白光,倚着玉枕翻着书,修长的手指慢慢滑过书上一行行的字,口中轻念:“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此一首亡国之主李煜的《破阵子》在这大雪夜读来,更是倍加凄凉。叶长洲轻叹一声,直起身子从暖炉边取下一杯温茶慢慢品着,眉头微蹙,满心都是亡国之主为阶下囚的凄惶。
每日在小小的方寸之地数着墙砖到老至死,孤寂到无以复加,这辈子叶长洲都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沙沙沙……”外面一阵不同于暴雪落地的声音轻轻由远及近。叶长洲听到那声响,只是稍挪了下视线,旋即又回到书上,沉浸在李后主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吱呀!”门开了,一股冷沁人心的寒风携带着冰雪的气息席卷而来。
叶长洲被冻了一下,用锦帕捂着口鼻轻轻打了个喷嚏,尚未放下手中书,那人就快如闪电欺身而至,一把将他手中书夺了,伏在他身后,冰冷的身子紧紧贴着叶长洲,带着屋外风雪的脸颊轻蹭着叶长洲后脑,嗓音低哑:“殿下这是在等我么?”
“谁等你?”叶长洲胳膊肘往后一拐,人体最坚硬的部位便狠狠戳到身后人柔软的肚腹,如愿听到身后人痛得叫起来。
“叶十六!”薛凌云捂着肚子皱眉,不满地通叫。气不过,干脆扑到叶长洲身上,径直将他压在身下,一脸坏笑在他脸上亲一口:“好狠的人,要谋杀亲夫么?”
叶长洲被他压着,深知自己抗衡不过这武夫,挣扎反而会让他更加兴奋,干脆就不挣扎了,左手绕到薛凌云身后,衣袖滑落,修长白皙的手臂挂在他脖颈上。
看着眼前那张俊俏白皙的脸,嘴角眉梢还有些许淤青,右手轻轻抚摸着那些伤痕。
“啧啧啧……被打成这样,真叫人心疼。”叶长洲皱眉,嘴里满是惋惜,可眼里的笑却多少带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薛凌云一颗心被他勾得七零八落,紧紧抱着他,恶狠狠对着那张薄薄的唇就亲下去,带着泄愤的意味,不似相思之吻,倒像是仇人间的厮杀。
叶长洲被他咬痛,眉头紧蹙,趁他不备翻身压在他身上,一句:“咬痛了……”还没说完,又被薛凌云反压制在身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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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得长欢乐
屋外暴雪纷飞,屋内红烛燃烧,跳跃的灯花激烈热切。狂暴的风雪摧残着帐幔,忽而将它高高扬起翻飞在空中,忽而将它压制在琉璃窗上丝毫不得动弹,真真身如浮萍柳絮,半点由不得自己。
待暴风雪稍稍止息,那帐幔已然湿透,被摧残得千疮百孔,搅成一团贴在琉璃窗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雪水。这娇柔的薄丝,怎堪腊月暴雪,怕是今夜过后又要新换了。
暖阁内,薛凌云起身将卷曲的灯芯剪了一节,摇曳的烛火终于归于平静。叶长洲侧卧在羊毛毯上,身上盖着薄被,上半身露着。他衣衫半敞,露出来的肌肤挂着晶莹剔透的汗珠,乌发被汗打湿,沾了一些在苍白的脸颊上,闭着眼,只有微微的喘息声,整个人犹如水里捞出来一般。
薛凌云也是披散着发,衣领半敞,走过去在他身边侧躺下,一双好看的眼眸紧紧盯着叶长洲的脸:这人生得真好看,如此俊秀的五官,略显清瘦的脸颊,尖尖的下巴,只是慵懒地侧卧着,便是风情万种。
美人薛凌云见过不少,但勾魂摄魄,令他又爱又恨、欲罢不能的美人,薛凌云就见过这么一个。这人仿佛是个狐狸,总能恰到好处勾起人的欲丨望,爱的恨的。
“长洲。”薛凌云伸手抓过他一缕青丝握在手中轻轻揉捏着。
“嗯。”叶长洲没睁眼,从鼻腔里嗯了声。
“长洲。”薛凌云忍不住又喊了声,望着那人的睡颜,眼里渐渐漫上笑意。
叶长洲没睁眼,却微微蹙眉:“叫魂哪?”
薛凌云笑了一下,放开那缕乌发,轻轻揭开他身上薄被,露出肚腹上那道一寸长的伤疤。褐色的伤疤触目惊心,上面还有如蚯蚓般的鼓包,生在那白皙紧致的腹部,无比违和刺眼。
“还疼么?”薛凌云手指轻轻触摸了那伤疤一下,又怕弄疼他似的缩回手。明明刚才自己在他身上肆虐,将他欺负哭了自己也没心疼一下,为何看到这小小伤疤,心里会扯着疼?
“疼啊,好疼。”叶长洲睁眼冲他一笑,黝黑的大眼睛里犹如盛了醉人的美酒,乌发玉颜,绝美嫣然,百花羞怯。
他的美,凌厉霸道,咄咄逼人。薛凌云的心顿时如遭重击,勇气竟节节败退,一时不敢看他,眼神飘忽躲闪了一下,脸一下红到了耳后:“那个……我回头给你弄些治伤好药来,若不养好,回头阴天下雨会痒。”
“你脸红了。”叶长洲偏头看着他,笑靥如花。
“没有!”薛凌云连忙别过脸去假装看那红烛,嘴硬道,“方才剪灯花烫到了。”
“是吗?”叶长洲也不戳穿他,拉薄被罩住自己腹部,“你今夜来做什么?”
“来……自然是来讨回那日你答应我的东西。”薛凌云脸上红晕下去了些,转头傲然看着他,“小爷说了,会自己来讨。”
叶长洲摇头一笑,没说话,仰面躺在羊毛毯上闭眼小憩。
薛凌云见他不说话,单方面的争强好胜也没了意思。他目光哀戚看着叶长洲苍白的脸,软了声音:“你如何知道我有难?”
“你猜。”叶长洲没睁眼。
“你是不是去煜王府寻过我?”薛凌云拄颊望着他,满眼期待。
“没有。”
“叶长洲,殿下,小十六。”薛凌云把脸埋在他脖颈,双手毫不客气地揉搓着他腰两侧痒痒肉,“你告诉我嘛。”
叶长洲睁眼看着他:“我不痒。”
薛凌云抬头,只见他脸上丝毫笑意也没有,顿时蔫头耷脑:“无趣。”随即仰面躺在他身边,双眼怔怔望着屋顶出神,“小时候我不高兴了,我娘就会挠我痒逗我笑。我刚开始能忍住,后面就忍不住了,被她挠得哈哈大笑。”
“我娘总说,这人呐,一笑便什么烦恼都没了。”薛凌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随即转头看着叶长洲,“你都不笑,满心的烦恼如何排遣呢?”
“我没有烦恼。”叶长洲偏头看着一旁,不与他目光接触。
屋外风雪声“呼呼”又大了起来,这下了两日的暴风雪只是小憩了一下,便又死灰复燃。这一下,不知多久才会止息。
薛凌云坐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道:“你好好歇着,我回去了。免得天亮被府中下人看到,徒惹是非和闲话。”
“既然怕是非和闲话,何苦又要跑这一趟。”叶长洲半躺,拄颊望着他,似笑非笑,“薛公子风流倜傥,自有无数粉红佳人,该不会真是特意到我这里疏解的吧?”
“我哪里来的粉红佳人?”薛凌云没好气说了句。气冲冲转头看着叶长洲,见他疲累地侧卧在那里,身形消瘦,面容苍白,不免想起那晚他受伤躺在冰冷的地面,再多不满和抱怨就自己咽了下去。
叹了口气,目光哀戚地看着他:“你好好歇着吧,莫再卷入皇储党争了,那些人一个个狼贪虎视,不是你一个没权没势的皇子能应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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