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终归是敌不过的,总不能累他们为自己全部丧命。叶长洲的心彻底凉了,转身绝望地背靠牢门:“你们自行逃命去吧,他们铁了心要我的命,你们挡不住的。”
“纵然是死,我也绝不再做逃兵!”黑暗中,刘忠奇低沉又痛苦的声音响起。
月黑风高,寒夜如霜,天牢之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侍卫的,有狱卒的,也有刺客的。一声惨嚎,叶长洲认出是刘忠奇的,似乎痛得狠了;又是一声惨嚎,是他的侍卫的,好像被人伤到了要害……
侍卫们惨叫撕心裂肺,叶长洲听在耳中犹如在割自己的肉。都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谁能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为自己去死?
孤身枯坐牢笼,却毫无办法,除了看着,还能做什么?叶长洲干脆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跪在地上,不去听,不去看,似乎就没那么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似乎小了些,朦胧中也有了些光亮。叶长洲剧烈喘息着,慢慢放开耳朵,轻轻睁眼,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身子一软就跌坐在地:牢笼前的通道上可谓陈尸遍地,刺客和狱卒的尸身横七竖八夹杂在一起,血腥味冲得人几欲作呕;侍卫只剩一个还在喘气的,虽然无法站起来了,却手握兵器牢牢护着叶长洲,身上脸上被血染得看不清面容;门口,薛其钢全副盔甲,铁青着脸手持火把。他手下的士兵们将剩下的刺客控制住,骑在刺客身上,一拳头一拳头砸向刺客的嘴巴,试图撬开他们的牙关将自尽毒药取出来。总算过去了。
叶长洲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脱力地跌坐在地上。薛其钢手持火把大步跨过尸堆来到牢笼前,对叶长洲躬身一礼:“我来迟了,殿下无恙吧?”
叶长洲连忙撑着酸软的腿站起来,回礼道:“煜王来得正好,再晚来片刻,我命休矣。”说完,他便焦急地扒着牢门去看薛其钢身后的侍卫,“刘忠奇呢?”
薛其钢这才转身,见身刘忠奇半跪在地,满面是血,身上无数的伤,都奄奄一息,连忙唤道:“来人!先救人!”
士兵们小跑着过来将刘忠奇抬走。
叶长洲伸长了脖子想看是不是刘忠奇,便看见担架上那只血手颤颤巍巍地竖起来:“殿下,属下……还活着,属下……这次没做逃兵……”
叶长洲心头一块大石顿时落下,无力地倚着牢门看着那只血手慢慢远去,苦笑道:“好,我知道,你好好养伤。”
薛其钢指挥着人将尸首往外搬运,带着不可遏制的怒火:“这些人真是狂妄至极!才劫过天牢,还敢来!当真是目无王法!”
叶长洲面对薛其钢,总有些不自在,不顾一身狼狈拱手道:“多谢煜王相救。”
“实在没想到,才隔了半年,这牢狱司又是这般乌烟瘴气!我去宫里求了接管牢狱司的圣旨,耽搁了点时间,差点让贼子得手。”薛其钢悄无声息叹息一声,“这大盛的官场,真是腐朽烂透了。”
叶长洲苦笑一声:“呵……煜王应当听说过,我去庆安国游学,尚未出大盛境,就遇多次刺杀,几次差点丧命。若是朝廷再不整顿,或许又是下一个大陈。”
“殿下,慎言。”薛其钢用手中火把点燃壁灯,转身看着叶长洲身处的牢笼,“此间实在太过脏污,陛下只是暂时将殿下羁押,不该让殿下受如此苦楚。”
他打量着叶长洲,见他左眼红成那样,欲言又止,转身唤道:“来人,给殿下换个地方。”
片刻之后,叶长洲就从那脏污不堪、血腥冲人的牢笼换到了一个干净的囚室,里面有桌椅,还有一张木床。
不过再好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从一间囚室换到另一间。
叶长洲躺在木床上,枕着双臂,双眼虚无地望着囚室屋顶,很快就眼睛酸涩,脑袋沉沉,便闭上眼睛。
薛其钢控制住天牢,刘忠奇活了下来,叶长洲心里负担暂时都放下了。他真的累坏了,心力交瘁。这一睡,竟是无比安稳,连个梦都没做,比在温香锦被里睡得还香甜。
薛其钢安排好天牢中的一切,便准备进宫向叶政廷禀报。他前脚刚走出天牢,便看见薛凌云和岑丹两个人骑了马正朝这边飞奔。
二人远远见了薛其钢连忙下马,勒住奔跑喷响鼻的马儿,着急忙慌向薛其钢下跪:“父王,殿下没事吧?”
薛其钢见薛凌云还穿着被罚跪的那套衣裳,因跑得急,前额头发都被吹得倒竖,不服管教地支棱着。
薛其钢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骂道:“就知道关不住你这逆子。”随即就着随从牵来的坐骑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对薛凌云道,“殿下无恙。回头我再收拾你。”说完一夹马腹,带着大批随从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薛凌云心头大石总算落地,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天牢,就着昏暗的灯火寻找叶长洲。
此时叶长洲已经睡着,在士兵的指引下,薛凌云冲到关押叶长洲的囚室外,扒着牢门眼巴巴地朝里面张望,却因灯光太暗,只模糊看到木床上躺着一个背影。
“喂,你把门打开,我要进去。”薛凌云连忙拉住士兵。
“这可不行,没有王爷的吩咐,谁也不能擅自打开这门。”士兵摇头拒绝,“殿下已经睡着了。”
“那他有没有受伤?”薛凌云指着叶长洲轻声问道。
“没有。还好御卫刘统领混进了狱卒里,护殿下无恙。”士兵道,“刘忠奇伤得很重,已经送军医处了。”
薛凌云重重吁了口气,对士兵道:“有劳你了小兄弟,你去吧,我就在门外守着他。”
士兵冲薛凌云行了个抱拳礼,转身走了。
岑丹见薛凌云坐在牢门前一脸沉重,满心愁苦地在他身边坐下:“我已经第三次违背王爷的命令。这次回去,王爷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得知叶长洲安然无恙,薛凌云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心里窝着火,正在思索刺客是谁派来的人,哪有心思管岑丹的皮。
岑丹见他不说话,负气扯了扯薛凌云袖子:“世子,都是你,要不是你逼着我,我哪能犯这么多错。”
“没事。”薛凌云将胳膊搭在岑丹肩上,宽慰道,“放心吧,父王若罚你,我定保你。”
“切,到时候只怕你自身都难保。”岑丹噘嘴看着一旁,满心不悦。
第182章 薄情帝王家
薛其钢到达清辉殿外,听见叶政廷正在里面大发雷霆,将什么东西摔了,“啪”一声,暴怒的声音令人胆寒:“混账!朕问你,天牢在你的管辖之内,怎么还会有贼子进去?!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
听叶政廷怒骂太子,薛其钢不由得暗自叹息:这次叶伯崇不仅给人当枪使,还要替人背黑锅,那幕后主使一箭双雕,真是好狠毒的计谋。
只听叶伯崇哭道:“儿臣冤枉啊!自上回天牢被劫,牢狱司上上下下都被父皇换了,这才交到儿臣手里,儿臣并没有做调整,儿臣真的不知道那些刺客从哪里来的。”
“天牢发生那么大的事,你的人都是死的吗?!无能!庸懦!德不配位,要你何用!”叶政廷暴怒,“啪!”又摔了个杯子,愤怒的声音在清辉殿内回响。
他恼怒的不是叶长洲有性命危险,而是他的君威再次受到严重挑衅。
被叶政廷骂“德不配位”,叶伯崇哭得更大声了,仓皇无措的哭声哪像个四十多岁的太子。
袁氏虽痛恨叶伯崇不争气,但听叶政廷如此说,又觉得叶伯崇委屈,当即道:“陛下,事已至此,骂他也无用了。”见叶政廷脸色更冷了,袁氏又退让了一步,在他发火前抢先道,“还是等煜王回来禀报再说吧。”
薛其钢听到这里,只得硬着头皮让宫人去禀报。很快,宫人便大声宣道:“宣,煜王觐见!”
薛其钢提着衣袍下摆跨进门,低头快步疾走,到了殿中朝叶政廷跪拜下去:“臣拜见陛下,天牢已完全在臣的控制中,十六殿下无恙。事发时天牢守卫统领和牢头正聚众赌博,值班的守卫和狱卒饭菜中被人下了蒙汗药,只有少数几人没有被药倒。刺客共十六人,当场毙命九人,活捉七人,其中六人咬破后槽牙毒药自尽,剩一活口。另,御卫军刘忠奇及侍卫两人扮成狱卒混进天牢,刘忠奇还活着。臣去牢狱司抓人,发现狱司已上吊于房内。牢头、天牢守卫统领及牢狱司其余人等全部被控制,还请陛下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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