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曾经司马檐在位那两百年里都要走得勤。
这事郁垒知道是知道的,但祂当时就没有细想,现在听神荼这么一说,祂也觉出了其中的问题……
“难不成司马氏的这些藩王们还真想让司马慎上位了?”
神荼又送了一口果肉慢慢吃着。
郁垒倒也有耐心,没催促祂。
“如果他们家的子嗣真的没有机会,他们是会更接受司马慎坐在那个位置的。尤其是在司马钟坐在上面一日,就是所有他们司马家子嗣遭受一日屈辱的情况下。”
“嗯……”郁垒慢慢沉吟着,连带着咀嚼果肉的动作都放慢了。
神荼斜斜看了祂一眼。
郁垒就带点纠结问:“那这事,你觉得阿彰会高兴吗?”
神荼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此刻见郁垒发愁,祂就说:“阿彰大概是无所谓的。”
“……无所谓?”郁垒若有所思地重复着。
神荼颔首,又说:“阿彰对这司马晋应该都没什么期待,所以司马晋折腾成怎么样,他大抵都是不在意的,只要……”
“只要?”郁垒又问。
神荼说:“只要不让草原上那些野性未驯、区别于他们炎黄的异族进入炎黄九州肆意烧杀掳掠。”
顿了一顿,神荼说:“阿彰对草原上的那些部族很有些忌惮。”
郁垒认真想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大概在阿彰的沙盘推演中,炎黄九州内乱,那些草原上的部族真就是他们九州炎黄最大的威胁吧。”
“那些草原上的部族南下打谷草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倒也是这个道理。”神荼说,祂目光又看向坐落在无边梦海里的那座学宫中,“阿彰对他们炎黄人族最大的期许,都在那里了。”
郁垒的目光也分了过去。
“百家百业、法脉道统、俗世出世……”郁垒低声道,“这梦海学宫里也都收录了。但凡有心、有意、有缘的炎黄人族之人,都能在这里寻到他们改变命运的机缘。”
神荼听着,忽然一笑。
“你这话不对,有一类人是不可能进入梦海学宫的。”
郁垒才想起这事来,并不恼怒,甚至面上也跟着带出笑来:“阿彰惯来就最不喜那些服食五石散一类散剂的人,梦海学宫为阿彰所建,它拒绝所有服食五石散的人怎么了?”
“真想要进入梦海学宫,把五石散这类药散给断了不就行了?多大点事儿?!”
神荼视线一偏,就看见郁垒那幅“我家阿弟就是嫌弃就是不喜欢那些人,你们既然是得了他的好处,就包容包容怎么了”的理直气壮模样,面上笑意也是加深。
“也没有人觉得不妥,”神荼说,“我只是纠正一下你方才的说法罢了。”
郁垒瞪了神荼好一阵子,偏神荼不以为意,尤自坐得安稳。
郁垒无趣地收回目光,只看着那座梦海学宫。
忽然,祂想到了什么,又跟神荼道:“你说,有这一座学宫在无边梦海里,炎黄人族这晋廷……”
“还能维系多久?”
神荼动作停了停,开阖的眼睛中快速闪过一幕幕光影。
“我说,”郁垒叫住祂,“我们兄弟两个在一处说话,你用得着这样作弊的吗?”
神荼眼中的光影陡然一顿,旋即崩散。
“下意识的行为,下意识的。”神荼为祂自己辩解了一句,然后才来回答郁垒方才的那个问题,“那等看司马氏自己……”
郁垒眼睛瞥着祂。
神荼便收了那些套话,说道:“如果司马慎能够一直这样清醒的话,那大抵就是司马慎在位的那两百年吧,等司马慎离世以后……”
“那就要看司马慎到底能给他们司马氏留下多少底蕴,又留下怎样的一个后继者了。”
“而如果司马慎不够清醒的话,那司马慎自己耗完司马氏的所有剩余气数也不是不可能。”
最后,神荼淡淡说:“谁又知道呢?”
“也是。”郁垒很赞同神荼最后的态度,“谁又知道呢?”
祂们是阴世天地所孕育的阴神神尊,祂们与阴世道则同在,对天地间的万灵一视同仁,无有分别。所以会多留意炎黄人族那边,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孟彰。
孟彰,祂们的幼弟,本该与祂们一样由阴世天地孕育圆满后出世接手祂们自己的神道尊位,但因为种种缘故,他终于入了炎黄人族,成为炎黄人族的一个幼儿……
到底还是因为孟彰在意炎黄人族。
“若真有那样一日,阿彰即便飞升离开了这里,也该是高兴的吧。”郁垒忽然又说。
神荼沉默片刻,也是应了一声:“嗯。”
外间那些来自陌生人的、来自熟悉亲近之人的絮叨闲谈,孟彰此刻根本就不在意。他也分不出心神来在意,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不远处显现的天地磨盘上。
看着看着,孟彰周身气机似乎也出现了变化。
他魂体内的阳气上升、阴气下沉,又在上升和下沉的过程中不断汇聚凝练,渐渐竟也显化出磨盘的形状。
和无时无刻不在辗磨着什么的天地磨盘一样,孟彰魂体里显化出来的磨盘中央,也有什么正在被嘎吱嘎吱地来回辗磨着。
是孟彰的杂念,会在无知无觉中沉积在阴神里成为阴渣的杂念。
随着这些杂念被辗磨,孟彰磨练自身元神里阴渣的速度竟又进一步抬升了。
他在元神境界里的修行也在一点点推进。
但孟彰自己全未在意这事,他甚至都没能发现这种变化,他的所有注意力还集中在那方天地磨盘上。
嘎吱嘎吱……
他听到了磨盘辗压过什么东西的声音,接着就是什么细碎的东西被挤落出去的簌簌声。
他看得入神,听得出神。
心神彻底统一的特殊状态,显然也最大程度催发了孟彰的灵觉感应,他居然看清了天地磨盘的内部。
他看到了天地磨盘的力量是如何辗压那些柔韧又坚固的情绪的,他看到了那些被辗磨得破碎的情绪又是怎样黏合起来的,他也看到了这些重新黏合起来的情绪是怎样脱离去天地磨盘的力量的……
他看到了,所以哪怕他并不完全清楚其中的道理,收在他魂体内部的褐色草种也依然被牵引。
它往天地磨盘的方向动了动。
也是在同一时间,在孟彰和天地磨盘之间,出现了一颗褐色草种。
草种似是晃动,似是震颤。
未过多久,几根韧白的根须破开草种的胚衣,向外伸出。
不,是向着天地磨盘的方向伸出。
天地磨盘里已经不知被辗磨过多少遍、正在脱出天地磨盘力量辐射范围的诸多情绪还没来得及四下流散,就被那韧白的根须牵引过去,化成了褐色草种生长的资粮。
嫩生的芽叶破开了胚衣,快速生长、茁壮。
不过几个呼吸间,一株有着翠绿枝叶的曼珠沙华便出现在了孟彰和天地磨盘之间。
但这不是终结,这甚至只是个开始。
曼珠沙华生长得越好,它的根须就越是韧白,所牵引过来的诸多情绪就越多。
这些情绪在曼珠沙华中兜转、循环过不知几何,最终,一滴浊黄的水珠出现在曼珠沙华的叶梢。
一株一株的曼珠沙华在这片狭窄又广阔的虚空中铺展开去,在这些曼珠沙华的根茎不远处,则是由一滴滴浊黄水珠汇聚形成的水畦、水潭。
这一幕,就像是当日曼珠沙华才刚在黄泉路旁扎根生长的重现。
虽然就曼珠沙华的生长速度和效率来说,今日这一场曼珠沙华的生长是要远胜于那一日的。
不过比较这个完全没有意义,何况今日里在孟彰和天地磨盘之间长出的这一片曼珠沙华,也在帮助着阴世天地那黄泉路旁的曼珠沙华生长呢。
至少在郁垒、神荼这些阴神神尊来说,是完全没有比较的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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