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齐声唱响精心准备过的贺词,伴着陡然变得欢快、雀跃的乐音,再有那被引动的欢欣、喜庆的福德祥瑞之气……
整一个孟府宅邸内外的晦气、浊气都被洗涤一空。
整个宅邸似乎都变了一番模样。
老管家看着青年郎君以及一众社火队员的眼神不免又更温和了几分。
“多劳你了。”等贺词唱完,老管家对那为首的青年郎君点头,道谢说。
这位统领一镇社火队员的青年郎君甚为客气地摇头,又说道两句,便来跟老管家告辞。
老管家没看见孟彰有什么表示,便也没有留人,只看着这足称庞大的社火队伍退到长街的拐角处,转入岔道,往下一个人家走去。
他们今日的工作,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不过才堪堪转过拐角,就有人从后头急走两步,一下子蹿到最前头,来到那位社火队长的身边。
鼓声、唢呐声、笛声等等,都不能完全压下他传过去的声音。
“大哥,方才那孟家……”
青年郎君脚步一停,头偏了偏,却不是在看说话的那个同伴,而是往他们走出来的那个方向遥遥、遥遥地看过去一眼。
问话的那人当下就将后面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怎么了?”
还是社火队长的询问,才让他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大哥,刚刚的孟府,是发生了什么吗?”
那社火队长沉默一阵,忽然问道:“你刚才可有看见站在孟老先生后头的那些人?”
听得这个问题,那人懵了一瞬,直到社火队长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才陡然回神,结结巴巴地问:“刚才孟老先生后头……还站有人吗?”
社火队长一时也是无话,他看向了其他的社火队员。
足有百余人的社火队伍中,还真有七八个人对他点了点头。
“还真的有吗?”才刚回过神来的人惊恐地问。
这下子,莫说是作为社火队长的青年郎君,便是其他的社火队员,也有人无奈地摇头。
“我说你也够了,别的且不提,我们这社火,本身也是有祭神、愉神、祛邪的用意的吧?”那社火队员没甚好奇地问,“你需要这么害怕吗?”
那被吓了一跳的社火队员神色嚅嚅,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还是作为社火队长的青年郎君站在他们之间做协调。
“总有些事是不能习惯的,只要不是在大事上出错,便不是什么大事,”青年郎君笑道,“都高兴些,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呢!”
社火队伍中的一些人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这时候,又有一个穿一身大红衣裳的女郎从队伍中走出,几步来到青年郎君的另一边,借着微风将声音送到青年郎君的耳边。
“大哥,倘若只是寻常的神灵、阴鬼亦或者修士,你不会是现下这副为难模样。”那女郎问,“所以,是那些人的身份或者来历有什么问题吗?”
“身份、来历有问题?”那青年郎君当即便摇头,“这里是安阳郡,孟府宅邸的人,能有什么问题?”
那女郎细看了一下青年郎君的脸色:“那……”
青年郎君的脸色动了动。
于是不等他说话,那女郎竟也想明白了青年郎君的犹豫所在。
“大哥你是觉得,那几个人,是从安阳郡郡城中出来的?不是我们镇上的孟氏人?是了,是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我们都没见过他们……”
那青年郎君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不是全部的。”
“不是全部的?”那女郎连带着也都在侧耳倾听的社火队员不由得更仔细了几分。
那青年郎君原本还是想要细说的,但眼看着这一张张兴奋又激动、连浓厚的粉墨都压制不住的面孔,他忽然就收住声音了。
“对,我还想到了其他。不过,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要领着所有人去其他人家拜年呢!快些走!”
青年郎君忽然低喝一声,果真率先加快了脚步。
才少顷而已,原本还跟在他侧旁与他并排走着的两个人就已经被他拉下了一个完整的身位。而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在拉大。
眼见自家大哥是真的要将他们给落下了,两个人不敢再多问,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会儿孟昌这些人也正簇拥着孟彰跟在后头走出岔道。
孟彰面上不动,仍是带着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倒是孟昌甚为紧张。
他此刻就像是绷紧了的琴弦,心神死死锁定周围环境变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象。
孟彰出声劝道:“不必这般紧张,且放轻松些。一直这样紧绷着,反倒更容易出错。”
孟昌沉默片刻,开口道:“郎主,这个镇上的社火队员,好像已经在猜度我们的身份了……”
“猜便猜吧,这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何况,在自家的镇子里忽然遇见一些面生的人,难道还不准许人家猜测、揣摩吗?”
没有这样的道理。
孟昌为难的也不是这个,他担心的是——
“郎主,如果那些人猜出了我们的身份呢?”
倘若这些人走漏了风声,将孟彰当下的动态给透漏出去,落到有心人手上呢?
倘若……倘若那些一直就紧盯着他们家郎主的人真个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对他们家郎主下手呢!
再倘若……
孟昌定睛看了孟彰一眼,心下已经拿定了主意。
如果真的出现了一个万一,他必定要将他们家郎主完好送回安阳郡中去!
孟彰看了孟昌眉眼处沉淀的情绪一眼,笑着安抚:“且放心,那社火队伍里也有聪明人,他们会做好事情的。”
孟昌心头不住翻滚的各种想法陡然一滞。
“郎主,你的意思是……”孟昌问,“刚才那支社火队伍中,还有人别有福缘和来历?”
孟彰只是笑着回望他。
孟昌抬头看了一眼行走在前方的那一大帮子人,忽然整理了一下衣袖。
“诸子百家的人?”他问。
孟彰赞许地看着他。
孟昌飞快地笑了一下,下一瞬又将笑容压下。
“郎主,或许诸子百家对您多有好意,但他们到底有他们自己的坚持,且性子死犟,不是轻易便能够被动摇的,你……”
尽管孟昌话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却都已经传达给了孟彰。
“我知道的,昌叔你不要担心。”
孟彰忽然笑开,对孟昌他们道:“今日可是大年初一呢,岁月轮转的新岁头一天,我们也莫要总惦记着那些糟心事了,平白辜负佳节。”
孟昌沉默一瞬,回答孟彰道:“郎主,我是兵家子。”
兵家子,在这个年代里,可是一律被正道贬低为丘八的,
他们这些丘八,不想着打打杀杀、护卫主君,想什么“辜负佳节”?
也未免太高看他了吧?
孟彰摇摇头,不再理会孟昌,继续跟在社火队伍一直在长街大巷中穿行。
从居住在这一片地界的各家世族、望族宅邸所在,到城镇里的官衙以及一众士官的府邸,再到城镇中最热闹、最气派的商行……
孟彰跟着这些社火队员一路走过来,看他们对每一处宅邸的主家拜年,道祝说愿,又看着他们从那些主家中收到拜年的回礼后转道离开。
一张张笑脸被挂起,却不曾有太多的勉强,似乎在这一日,连同身份、地位的差距都被缩减了许多。
主家接受祝愿,给出回礼,客气看着这些庞大的人群接着走向下一家。
孟彰跟了半日,在那些社火队员停下歇息时候,他也带着人收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闲歇。
“郎主,”孟昌在旁边问他,“接下来我们是还要留在这里跟着吗?还是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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