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蕴冲他笑了笑。
这便是她的回答了。
——不错,这段时日以来,顾瑾都陪着孟蕴,更是在孟蕴无暇分`身的时候帮着她暂时接手她的药圃。
也唯有如此,顾瑾才会沾染上这股与孟蕴身上药草气味一模一样的味道。
“听说顾瑾郎君尤善书画?”孟彰问。
听到书画,顾瑾下意识地放松了些。而也就是到他放松下来,他才听清楚了孟彰的话。
他不觉看了孟彰一眼。
这可真是难得。
没有错过这个细节的孟昭、孟显和孟彰交换了一个视线,却也都不曾多说些什么。
“只是有些心得而已,拙作……还算入得了些长辈的眼,便得了些夸奖。”
顾瑾回答说,刚才总放不下的小心此刻倒是不见了,但态度很认真。
是这一处亭子里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认真。
孟彰点点头,又问:“不知可否赠我一幅画作?”
顾瑾一愣,没想到孟彰就这样直接说了。
他连忙点头:“当然可以。我这便给你画一幅。”
孟蕴往外一望。
便有仆从自外间而来,很快在这亭子里给摆开了一条案桌,又给摆放上各色画具。
笔、墨、纸、砚的文房四宝,还有那一盒盒研磨得很是精细的颜料。
顾瑾扫了一眼,很快又从袖袋里的方寸囊中再掏出十几个盒子来。
孟彰只一眼,也能认出那些盒子中装着的颜料是何等的难得。
这些颜料本就难寻,寻得后想要将它们从原石提取出来辗做粉末调色也很不容易。
若不是看重他,想要得到他的认可,顾瑾怕是压根就不会将他的这些宝贝颜料给掏出来。
孟显凑到他近前,在他耳边低声问:“就这样?”
孟显的声音直接被锁在了这桌子周围,未曾落到那边厢正在忙活的顾瑾耳中。
孟彰看他一眼:“你还待要如何?”
孟显说:“我还以为……”
以为你要再为难为难他的。
孟彰摇头:“他很诚挚,阿姐交给他,不会所托非人。”
既然知道,既然看出来了,再为难人家就过了。考验人也没有这样考验的。
孟显亦是点头:“这倒也是。”
虽是这样说,孟显还是再三打量着孟彰的脸色。
“怎么?”孟彰问。
“这话合该我问你才对。”孟显说,“既然你都已经没意见了,缘何还是这样都一副难看表情?”
孟彰沉默少顷,抬眼看向正听着他们两人说话的孟昭和孟蕴,尤其是孟蕴。
“我只是觉得,顾瑾有些过分文弱了……”
他觉得,在孟蕴原本的命运线里,她到底是怎么会成为守在奈何桥头的孟婆的了。
第498章
顾瑾确实待孟蕴情深,也确实诚挚,但他还是太文弱了些。
真遇上祸事,他怕是扛不住事。或者说,他扛住了,但他只护住了孟蕴,没保住他自己,在孟蕴成为孟婆的道路上用力推了一把。
如果事情真就似孟彰猜想的这样,那……那就很难评。
他人好吗?
挺好的。
他护住人了吗?
护住了。
那她还好吗?
……不怎么好。
“文弱……”顾瑾大抵是误会了孟彰的意思,再转头去看顾瑾的时候那眼神都变了。
变得很有些诡异,变得让旁边的孟蕴脸色越发地难看。
还是孟昭怕孟显被孟蕴记后账,当即出声打断此刻他们手足四人这边很有些诡异的气氛。
“我看他虽然文弱,但有事他也能担起来,应该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吧?”
“哦哦哦。”孟显这才醒过味来,他小心翼翼地偷看孟蕴的脸色,“原来阿彰你说的是这个……”
孟蕴扬着唇角冷冷看他。
孟显当即瑟缩了一下。
孟彰也很义气地帮他将孟蕴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他这般文弱,若是世道清平安稳,那倒是不算什么,可一旦世道争乱起来……”
孟彰摇摇头:“怕是就不太好。”
孟蕴脸色有些暗沉,她想反驳,但她又知道孟彰没说错,更没有任何的夸张。
孟昭、孟显转过眼去打量顾瑾,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阿彰说得没错,顾瑾看上去就是那种不善争斗、不够强硬果决甚至有些柔软的文人。他倒也不是不明白事理,但是吧……
真要爆发争端,哪怕只是言语层面的,未曾真正厮杀,吃亏的也会是顾瑾啊。
这样的他,在恐怕就要爆发的混乱世道中,能护得住孟蕴吗?
能……让她安安心心地钻研药理、汤论,让她随心所欲地做她自己的事情而不被外人、外事干扰阻拦?
孟蕴绷紧了脸。
“真有要阻拦我的,不需他来,我自己会解决。”
她定定看着孟昭、孟显和孟彰:“我也是修行者。”
“如果那是我践行道途将要面对的阻挠和封堵,那也是我该要自己去处理的问题。”
“那是我修行的一部分。”
孟昭迎着孟蕴的视线:“如果他真的成为了你的伴侣乃至是道侣,他理应帮着处理。”
孟蕴不退让:“他能帮上我。”
孟昭立时就问:“怎么帮?”
孟蕴也毫不迟疑,飞快接话道:“他能帮我稳定情绪!他能给我继续往前走的力量!”
孟昭、孟显和孟彰听得孟蕴的这句话,非但没觉得高兴,反倒将眉头拧得更紧。
“他能给你继续往前走的力量?”孟昭问,“你自己就没有了?”
孟显也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彰只在旁边听,等孟蕴的回答。
孟蕴一滞,连忙分说:“我没有遇到什么事,自己也有继续往前走的力量,但是……”
她移开视线,不去看孟昭、孟显和孟彰,也没有去看那边正在专心画画、全然忘却了外间种种的顾瑾。
“就算没有人直白反对,就算他们在我、阿父、阿母面前从来不说我一句不是,甚至赞誉有加,但他们背过身去,眼神却又不是他们在我们面前时候的那样。”
孟蕴说:“天差地别,截然相反。”
孟昭、孟显都沉默了。
孟彰倒是知道些:“所以顾瑾不会?他是真的发自内心赞善你、支持你、钟爱你?”
“更是他让你知道——在我们这些家人以外,还是有人纯粹地认同你?”
孟蕴立时转头回来看孟彰,眼中满是欣喜。
“没错!”她重重点头。
孟昭和孟显偏头看孟彰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异样。
……不是,阿弟你竟然这就理解了?这么会的吗?
孟彰不由得为自己分辩了一句。
“我见过,而且我也能感知到这样的情绪……”
孟昭和孟显的眼神一下子转做了然,甚至还隐藏了几分心疼。
见过也就算了,能感知到这样的情绪是什么好事吗?
能感知到就代表会被这样的情绪传染,更代表可能需要他去背负这样的情绪……
每一个人情绪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背负太多、承担过多,保不定哪天就崩溃了。尤其,孟彰还是一个阴灵。
孟彰不由得有些无奈。
想了想,他抬手,头上束发的星河发带随风一动,投落一道影子。
影子凝实,转眼化作一条与孟彰头上一模一样的星河发带落在他手上。
孟彰就将这条星河发带递给孟昭。
“我走的是梦道。这些情绪我也只是感知过、承受过,然后就都在这了。”
他又说:“它们成不了我的负担,只会是我的资粮。”
孟昭简单检查过那星河发带,看那发带果真有在源源不断容纳从孟彰那边厢吸取过去的杂余情绪,便点了点头,顺手将星河发带往下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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