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与他心神牵连着、裹夹着他的阴世天地的道则与法理自然而然地笼罩过来,任由他参详体悟。
孟彰便也去参详体悟,直到那些残念杂绪又有话语传出。
“……你也说你脚下的才是你的路,旁人的路走得再高、再远、再多受人认同、得人追随,也不是你的路……”
孟彰睁开了眼睛。
“小儿,我们如今连个阴灵都不是,路彻底的断了……你的路就算再往前延伸,那也是你的路,与我们又有何相干……”
“我们为何非得要入你梦中?!”
孟彰头一次悠悠叹息出声:“或许是这样的没错,但你们如此煎熬下去,又真的值得么?受尽折磨、不得解脱的,可仍然是你们自己……”
“而且你们入我梦中,并不是全然丧失自我,只做我的梦中人。如有机缘你们或许也可以在我的梦境中了却昔日痴惘,补全自身残破的根基。”
说到这里,孟彰停了停,身上又冲出一道朦胧灵光。
诸多残念杂绪被吸引了注意,不觉定睛望去。
那朦胧灵光托起一方方空幻世界,这些空幻世界也不是其他,而正是孟彰的梦境世界。
这些梦境世界界域各不相似,大的囊括九州八域,小的仅得一村之地;梦境主体也多有不同,稀松寻常的是炎黄人族,稀奇古怪的是各色异类;便连其中梦境世界的框架也各有差别,有的是上古时代聚部落而居,有的则又更接近当前时局,皇族与世族共天下……
哪怕是这些残念杂绪,也不得不承认,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空幻世界确实引人遐想。
更叫他们心动的,却还是发生在那些先他们一步投入这些空幻世界里去的残念杂绪的变化。
那些已经神志泯灭的残念杂绪落入各个空幻世界中,空幻世界顿生感应,非但快速以残念杂绪为根基塑造形体,甚至还回溯记忆,将残念杂绪余留不多的记忆中的相关人与事一并具现显化出来。
甚至就连那些残缺记忆中被遗忘的、空洞漏缺部分也被空幻世界给自发补全了。
故此只这般粗粗看去,入目也是满眼繁华,一色的欢喜安乐。
尤其这繁华安乐不是昙花一现匆匆而逝,也不是松垮粗糙摇摇欲坠,它是平实的,是自然的,可以随着岁月的变迁结成沉甸、富足的果实。
那些进入了空幻梦境世界中的残念杂绪已然泯灭了意识,但徘徊在孟彰空幻梦境世界之外的诸多残念杂绪们,却能看见他们显化昔日形体的面上舒心安乐的笑。
“小儿,你说的机缘和机会呢?!”有残念杂绪沉声问道。
明明是被质问的那个,孟彰却一点也不见急切之色,他反问:“诸位便如此着急么?”
“谁知道小儿你是不是在虚言诓骗我等?!”莫名觉出几分心虚的那些残念杂绪静默少顷,传出这样一句话来。
孟彰摇摇头,但也抬起了手。
“既如此,诸位且细看。”
有稀薄却存在感十足的萤光在各个空幻世界中亮起,分明尘沙般渺小,但每一个看见这些荧光的残念杂绪也能在第一时间想明白它们的意义。
这些荧光不意味着任何东西,它们展现出来的,只是那些融入孟彰空幻梦境世界的残念杂绪当前的状态。
而他们这些旁观的也可以看得很清楚,这些荧光正在一点点地亮起。
也意味着那部分残念杂绪的状态正在改善。
当然,并不是所有投入孟彰这些空幻梦境世界的残念杂绪的状态都在快速恢复,但起码有部分是这样的。
在孟彰汲取、消化那部分情绪浪潮的时候,藏在这些残念杂绪更深处的、残破的生灵烙印也从孟彰那空幻梦境世界中汲取资粮,缓慢而坚定地补全自身。
生灵烙印当然不是生灵的真灵烙印,真灵烙印乃是生灵的根本,历经万万载岁月洗礼也不磨不灭,而生灵烙印却只是生灵一世的刻印,它当然可以会消解会磨损。
按道理来说,生灵烙印是无论如何都比不得真灵烙印的,只要真灵烙印永存,生灵烙印破损便破损了,并不真叫人心疼。
左右这一世的生灵烙印出了问题,凭借真灵烙印也还可以寻找机会转生投胎,再塑一世生灵烙印。
可生灵总是痴惘,总有诸般不舍、不甘和眷恋。
一世阳寿、阴寿尽了以后,真灵烙印自然是沉积于命运长河河底,等待着再一次的生死轮转,但这一世所凝练的生灵烙印却在这阴世天地中徘徊。
亦即是孟彰如今眼前所见的诸多残念杂绪。
“即便入了你的梦境世界,也不是所有的我们都能够恢复……”
这便是他们在强词夺理了,再如何过份也没有要求人能保得住他们每一个的。
即便孟彰没有道破这一点,这些残念杂绪自己也明白,是以他们这话说着,自个儿声势倒是跌落了几分。
孟彰并不生气,只笑了笑,说:“总比诸位在这里空耗根基好不是?”
那些残念杂绪一时又没有了话语。
孟彰自顾自回转心神,再度沉入那玄妙无边的道则法理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孟彰周身护持的三色神光也在发生变化,橙红神光越发明艳,浅褐神光则变得深沉,而那浊黄神光则更甚,隐隐向着渊黑的方向变化……
至于孟彰座下那橙红莲台,更是有细长的火苗蹿起,灵动又耀眼。
显见,即便孟彰和这些残念杂绪仍然处在僵持状态,他的修行也甚为顺利,并未被影响。
或许是那不时蹿起的火苗勾起了那些残念杂绪朦胧记忆中对温暖的渴求,每当这些火苗蹿起,向着四下舒展的时候,孟彰那三色神光吸纳、消化诸多意志泯灭的残念杂绪的速度都会猛涨一截。
似乎压根就不是孟彰身边的那三色神光在吸纳消化,而是这些意志泯灭的残念杂绪在向着三色神光扑涌过来。
难以想象,在这生灵绝迹、神志混沌错乱的地界,竟也有如今这飞蛾扑火之举。
“小儿,你就非得要跟我们在这里干耗下去吗?”
将孟彰的心神往这边拉回一些以后,诸多残念杂绪像是找到了他的破绽,忙不迭地说话。
“眼下阳世天地也好,阴世天地也罢,都乱着吧?”
“各家都在往里伸手,都想要攫取大势,捞取他们想要的东西,或是道则法理,或是天地果位,或是道统法脉,或是明威利益……”
“他们都在争,而且争得正激烈,争得快要红了眼。”
“他们这争斗最后的结果,怕是能落定整个天地接下来好一段漫长时间的格局的吧?”
“你就只在这里干坐着,不趁着这个时机往里头插一手?”
孟彰此刻的心神极其高远苍渺,虽是在静参天地道则法理,也镇压在这些残念杂绪之中汲取修行的资粮,但他一直未曾与天地脱节,自然也知晓外间阳世、阴世两方天地中的局势变化。
这些残念杂绪并未说谎。
更甚至,眼下阳世、阴世两方天地的局势比他们所述说的还要来得混乱。
最直接也最明显的一个例子便是,如今怀胎七月的皇后贾南风仅只这最近一个月便遭遇了十九次意外。
若不是贾南风背后的贾氏还算得力,若不是有昔日晋武帝司马檐和他的皇后杨氏留下的手段,恐怕皇后贾南风这一胎早就经受不住了。
只即便如此,现下的贾南风也不得不卧床养胎,尽力保存腹中胎儿。
这许多事情都倒映在孟彰的心神中,让孟彰不至于因为眼下闭关的状态就真的与世隔绝。
“我坐在这里自然是因为这边对我来说更重要些。”
“外头的那些大局、大势就不重要了吗?!”他们问。
孟彰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茫然,他不禁生出几分好笑,同时又有些骄傲。
“大局、大势当然重要。”他说,“但大局也好,大势也罢,并不非得由我一个人来把控,才能将他们引导至我所期待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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