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孟显见孟蕴示弱,倒也没有非拽着孟蕴不放。
“那确实是得慢慢相看的……”
孟昭、孟显和孟蕴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决定将这件事揭过。
这就是谁都没落得个好的馊主意!
孟彰觑着三个兄姐的表情变化,暗自窃笑。
再如何,这项任务也一定不会落到他头上来,真正要头疼的是他们三个才对。
孟昭三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们用眼神推诿过一番后,到底还是孟蕴撑着个笑脸开口问上首的孟珏和谢娘子。
“阿父、阿母。如果,我是说如果,”孟蕴悄悄咽了咽口水,“如果我们这几个都没有婚娶,没留下子嗣传承……”
“你们会如何?”
谢娘子当下就皱了眉。
孟昭、孟显和孟蕴三人同时绷紧了身体。他们三人当局者迷,孟彰却是旁观者清,他看着故作凝重的孟珏和谢娘子两人,险些没绷住面上的笑,坏了孟珏和谢娘子两人的兴致。
“不论如何,我且先说清楚,我膝下子嗣,也就你们这四个了,不会再添个小的,你们莫要指望我。”
孟珏也郑重点头:“在这件事上,你们阿母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没得商量。”
孟昭、孟显和孟蕴脸色都很有些难看。
孟彰眼底闪过更多的笑意。
孟显偏头看向他,想让他帮忙岔开话题,却不想瞥见这一幕,当时就怔了。
谢娘子到底心疼孟彰,赶在孟显找上孟彰之前开口道:“至于你们三个……”
孟显回神,抬眼看过去。
“我们不打算管,也不想管。”
孟珏点头,也道:“我和你阿母将你们这几个拉扯到如今这般年岁,教养你们到如今这个样子,已经足够劳心劳力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拿主意,我们才不耐烦管那么多。”
多吗?
孟昭、孟显和孟蕴将孟珏、谢娘子两人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却险些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子女的婚假大事、子嗣传承大事,不从来都是父母心头大事之一吗?为何他们家的阿父、阿母活像是闲杂事一样的?
孟昭、孟显和孟蕴三人还在一头雾水,那边厢的孟彰却是看不眼去了。
他拉了拉身边孟显的袖角。
管阿父、阿母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既然当着他们的面这样说了,便是真的已经想好的。这会儿他们不利索答应下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机会溜走不成?
孟显回过神来,低头飞快看了孟彰一眼。
“阿父、阿母,倘若我们这一脉真的没有子嗣传承,那阿彰的香火……”
孟彰顿了顿,狠狠瞪向孟显。
他难道就惦记那点子香火吗?!他难道就缺了这一点香火吗?!
孟珏和谢娘子看向孟彰:“阿彰,你的意思呢?”
孟彰当即道:“我不缺香火。”
顿了顿,孟彰又道:“何况,安阳孟氏族中料想也不会缺了我的香火才是。”
孟显自己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是想错了。他连忙笑了笑,道:“我都可以,反正这事不用考虑我,只问大兄和阿蕴就行了。”
一屋子的人目光便落到了孟昭和孟蕴的身上。
孟昭和孟蕴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无奈。
为什么他们这么早就要考虑如此问题了?
孟昭叹了一声:“且搁置吧。”
“实在不行,回头在族中见到合适的,过继来也是一样的。”
孟蕴连连点头。
孟珏和谢娘子还是很随意:“且随你们。”
到晚间饭时,管家来报请。
孟珏和谢娘子便领着孟昭、孟显四个入席。
除夕佳节的年夜饭惯来郑重,但孟府也不是那等奢靡的人家,所以他们的这一桌年夜饭虽然席面齐全,但细看去,份量却不算太多。
孟彰在末席落座。
他才刚刚坐定,孟珏和谢娘子等人便各依次序,自己执了筷箸先给孟彰布菜。
阿父、阿母等一众年长者亲自给已经不再是小儿的郎君布菜,本不合礼仪规矩,但放在此处却正正好。
无他,只因孟彰虽是席中辈分最低、年岁最小的那个,但他却是阴灵。
阴灵与生人在阳世吃席面,这第一筷,便合该是生人为阴灵所布。
看着自己原本空荡荡的瓷碗里被放上了菜肴,孟彰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从中夹起一块鱼肉来放入鼻下。
他轻轻一吸,那块裹满酱汁的鱼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光泽与温度,只剩下一片黯淡的灰肉。
孟彰将这片灰肉挪到旁边。才刚碰到碟子,那片灰肉便散作一片残渣。
看见这一幕,孟珏和谢娘子等人的动作也都停了一停。
孟彰察觉,抬眼迎着孟珏等人的目光看回去。他眉眼带笑,看上去竟是甚为满足,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孟珏团团看了谢娘子和孟昭、孟显、孟蕴一眼,先举起筷子给自己也夹了一箸菜肴。
谢娘子、孟昭、孟显和孟蕴回过神来,也都各自忙活开来。
孟彰又是笑了笑,埋头吃用。
他才刚刚将瓷碗中的菜肴吃干净,又有一双筷箸晃过来,往他瓷碗里放下一箸山菇。
孟彰抬眼看去,还是孟珏。
孟珏见孟彰看过来,挑眉回望,似是在无声询问。
孟彰连忙摇头,也将山菇夹起送到鼻下。
正如孟彰自己所料想的那样,自孟珏那一筷子山菇之后,孟彰就再没有自己动手从菜碟里取过菜食。
都由他的这些家人给代劳了。
他们倒也是公平,一人一筷一食地轮着来。等到孟彰基本将年夜饭里的这些菜肴都品尝过一遍后,他们给孟彰夹送过来的菜食就更贴近孟彰今日里的喜好。
也就是孟彰如今的境界不算低了,不然就他今日里的这种吃法,孟彰这会儿怕是该要被撑着了。
但绕是如此,眼看着小半席的席面都给他吃了,孟彰还是讨扰了。
他将筷箸并拢压在瓷碗碗口,用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孟珏、谢娘子等人。
孟珏、谢娘子几人失笑,但也果真没再给他夹送菜食,由着他自己极其缓慢地享用他瓷碗里盛着的那些。
按规矩论,在长辈未曾放下碗筷以前,小辈是不能停下的。
他们得陪席。
但孟珏和谢娘子也不愿意叫孟彰干坐着等,在孟彰慢吞吞地食用他那碗里的菜食时候,他们却都是默契地加快了速度。
恰恰巧,孟彰将瓷碗中的最后一筷菜食放到鼻下时候,孟珏、谢娘子等人也都陆陆续续放下了碗筷。
净手、漱口、吃茶等一套动作忙活下来以后,孟珏便领着他们这一家子转回到花厅那边去。
花厅里已经摆放上了各式爱物。
譬如孟珏的棋,谢娘子的琴,孟昭的小刀,孟显的纸,孟蕴的药书,以及,孟彰的一个木匣子。
见得那个熟悉的木匣子,孟彰停了停,才走过去:“我以为它该是在我的墓室里?”
孟昭、孟显和孟蕴都是笑。
“不是你本来的那个。”孟昭道。
孟显也道:“阿彰你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孟彰便猜到了什么。
“这是阿父新制的?”他问的同时,也看向了孟珏。
“恰巧年前有些空余时间。”孟珏笑道,“便想着给你做个新的。你且看看,喜不喜欢?”
“阿父做的,惯常都是好的,我再没有不喜欢的,多谢阿父。”
木匣子轻易被打开,露出里面的布置。
为什么说是布置呢?
因为这个木匣子打开以后,里面不是其他,而是一个等比例缩小的小镇。
镇中人来人往,热闹喜乐。色色场景不一,人人面目不同,各有喜怒,晃似生人。
孟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竟愣是没找到任何滞涩、木愣的地方。
倘若不是这个木匣子就在孟彰近前,孟彰只怕就要以为自己面前放着的,是这天地中的哪一个角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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