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门神及诸多旁观的外人是怎样的感官,孟彰这时全都顾不上了。
他高悬的心神掌控周身内外,看着他魂体周身阴气、道蕴循依他所积累的种种体悟一点点浸入那枚沉睡的、虚幻的梦道种子里。
渐渐地,沉睡的梦道种子里多了些灵性,就像是被唤醒了一样。
但孟彰自己知道,只这种程度是唤醒不了这枚种子的,更不足以填充这枚空幻的梦道种子,让它喷薄出真正的生机来。
还差了些什么。
孟彰的部分心神落到了周遭的虚空处。
“来。”他低喝一声。
这一声分明只回荡在孟彰自己的心神之中,却像是叩问了整个阴世天地。
不知那一刻的虚空是真的凝固了,还是恰恰好就正处在虚空一涨一缩的间隙之中,总之,孟彰心神映照中的虚空须臾安静了下来。
下一瞬,在虚空的背后,陡然爆发一股庞然大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与虚空的间隙中猛烈冲撞撕扯,想要破去所有阻拦。
而它也终于成功了。
孟彰高悬的心神捕捉到了一声爆裂的突破声。
“噗。”
随着这一声猛然响起,无形有质的虚空气流翻卷着虚空道蕴,倒灌入那一个阴气翻搅而成的大漩涡中,最终被漩涡精炼成道炁,浸入孟彰那枚空幻、沉睡的梦道种子之中。
得这些虚空道炁和道蕴的蕴养,梦道种子周边开始出现一个个虚淡的幻影。
这些幻影也不是旁的,正是一枚又一枚的梦道种子。
这些梦道种子幻影分立在不同的虚空,在各个虚空道蕴之中沉浮生长。孟彰能够看见每一枚梦道种子幻影处映照出来的若隐若现细碎景象。
倘若换了个人来观测这枚梦道种子,说不得就会被这枚梦道种子所承载、展现出来的信息弄得头昏脑涨,眼花缭乱。
但孟彰不会。
他就是这枚梦道种子的主人,也是造化出这枚梦道种子的主君。梦道种子的一切尽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是归属于这枚梦道种子的东西,就没有什么是孟彰所不熟悉的。
是以此刻不过是孟彰心神之间的一点念头变化,这枚梦道种子当即便生出了响应。
层层叠叠展开的梦道种子幻影分明如同花瓣,却在一顷刻间一页一页重叠收敛,就像有人把打开的纸扇收拢,也像是时光倒流,将那盛开的花瓣一张一张地收敛回去。
在这种层叠闭合之中,梦道种子的灵机再一次活跃、饱满。刚刚放缓的梦道种子的清醒速度和填充速度再一次拔升,更多的活跃的、充实的气机在那枚梦道种子内部流转。
如果没有意外,突破进展到了这一步也基本就算是成功了,接下来进行突破的修士只需要等待就好。
等待他们所凝练、培育的道种醒来,完成第一次蕴养;等待醒来的道种吐出第一口炼化的精气;等待这炼化出来的第一口精气直入上丹田,滋养神魂。
可在这个时候,孟彰的心神却忽然捕捉到了某种异动。
它来自神魂的最深处,一直潜藏深埋,像是深埋在土壤里等待萌芽生发的某一颗种子。
或许是梦道种子的凝练与灵醒惊动了它,又或许是只因为这一刻的孟彰终于到了强大到了能够捕捉到这种异动的时候,总之,这异动忽然闯入了孟彰神魂的感知之中。
大概也不算是很忽然,因为当这种异动出现在孟彰神魂的神魂感应中时,他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心神忽然显化身形,虚虚向着那异动的所在招手牵引。
“你也来。”
神魂感应之中,一切都停滞了片刻。旋即,时空似乎都像是扭曲了一般,化出七彩的异色。
孟彰不管不顾,仍旧盯着那扭曲的神魂深处。
一枚褐色的草种渐渐出现在孟彰视线的着落点。
草种是再寻常不过的种子,色泽沉褐,不过豆大,和孟彰生前所见的其他草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它既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孟彰的神魂深处,那么无需旁的论证,也足以表明了它的不凡。
孟彰没有再招引,只是凝望着那枚草种。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枚草种的身上,孟彰只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就像……
对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在看着他自己。
那是他的一部分。
明悟的那一顷刻间,孟彰神魂中涌起一阵了然。
是了,它是他的一部分。
或许是缺失了的,或许是被蒙蔽了的,但,哪怕它一直都在他的神魂之中,它也已经离开他很久很久了。
孟彰神魂间闪过一丝晦涩。
这晦涩涌动着,仿佛要将孟彰拖入某种暗沉的阴霾中,让他在那里彻底沉睡。
草种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危险,它的气机动了动。
不过还没等它扑向孟彰神魂近前,孟彰一瞬间摇晃的心神就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
他的心神触觉再次锁定了那枚草种。
草种僵滞在原地,进不是退也不是,竟然凭空给人一种为难尴尬的感觉。
鲜活得不似是草种。
孟彰原本该清明静定的神魂也被这枚草种的情绪所推动,竟然跟着为难了稍息。
待他神魂复归清明时候,饶是孟彰,也不觉一阵后怕。
他可还在突破之中呢。谁知道这一小会儿的分神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像。
待他快速检查过一番后,孟彰的神魂方才安定下来。
幸好!
幸好无甚变化。
幸好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边厢的草种大抵是察觉到了孟彰心念的种种变化,它立在那里,竟显出了几分忐忑来。而在那忐忑中,又混杂了少许得意。
“是你。”
因着早先的检查结果,此刻的孟彰也放松了不少。起码不似刚刚时候的那样紧张,像这会儿他居然直接对着草种说话就是一种明证。
草种仍旧不动,只有它周身萦绕着的气机给予了孟彰应答。
是我。
下一瞬,这枚草种周身的气机再次变化。而在这重变化中,孟彰读出了一个问题。
是我方才做错了什么吗?
就像是有一个小孩儿,在惊觉自己似乎闯祸以后小心翼翼的询问和试探。
孟彰盯着这枚草种看了半饷,看得这枚草种周遭的气机越发小心忐忑,他才给出了回应。
“没有。”
草种周遭的气机一定,肉眼可见地安稳放松了许多。
饶是正在进行突破,孟彰的心神无比空明,也仍旧被这一枚草种的情绪所感染,也跟着放松安适下来。
“只缺你了。”孟彰说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草种定在那里,似乎看了看那处正在不断变得灵醒、充实的梦道种子,又回转目光看了看孟彰心神所在。
这话,不该是我问的你吗?
也不知这枚草种是怎么想的,这时候它居然冷静地摆出一副年长者的姿态,似模似样地反问孟彰。
孟彰心神定定锁住它,好一会儿后摇头:“没有了。”
真的?
也不知这草种有没有仔细听它自己的话,那话语里与其说是疑惑,倒不如说是循例刻板地提问。
或许,它比它自己所知道的,还要相信孟彰。
“确实没有了。”
草种定了定神,似乎有些挫败。但就像孟彰方才所感应到的那样,这重挫败仍旧只流于表面。在挫败之下的,其实是它熟以为常的信任。
草种再看了孟彰的神魂处一眼,忽然合身一扑,飞向了孟彰的梦道种子。
梦道种子是孟彰的道种,更是他所筑就的道基,是他一切修行所成,也是他往后一切修行的起始,重要至极,非是外人所能够轻易触碰。
可以说,草种的这种举动,对孟彰来说是无比危险的。
作为修行者,孟彰自己心里无比的清楚,但他就只是看着,并未出手阻拦。
显然,他并不真觉得这草种会威胁他正在快速成长以进一步突破的道种。
梦道种子同样也不觉得草种是一重威胁,甚至,当草种向着它扑去的时候,它就像是感应到了某种缺失一样,忽然迎着那扑来的草种打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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