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妪呵呵一笑,说道:“我是从南边儿来的,来这里也有近百年了,小郎君惯常少有出门的时候吧?那你当然没见过我啊。”
“我先前一直病着,确实很少出门,”孟彰先是点头,随后才又道,“看我在家中烦闷时候,也总会叫人来说话,可我……”
他摇了摇头,似是觉得烦恼地皱了皱眉头:“我也没听过人提起婆婆您啊。”
老妪仍是不甚在意,近乎随口应答般道:“老婆子我一个俗人,没什么响亮名头,又没做下什么大事,又怎么会有人在小郎君面前特意提起我?”
“小郎君你没听说过我才是理所应当的,”老妪将话题兜了回来,又跟孟彰道,“倘若小郎君真这样好奇,不若到我家里去坐坐?”
孟昌、孟棕和青萝等人的脸色同时紧绷,一错不错地死盯着对面的老妪,生怕这位神秘异常的老妪会不管不顾直接对孟彰出手。
这已然是面前老妪第二次邀请孟彰去她家了。
孟彰在侧,而对面那位又甚为神秘,他们不得不多几个心眼。
倘若,他们说是倘若,面前这位老妪的真正目的不是其他,而正是孟彰本人呢?
孟彰,他们的郎主/小郎君,会因为拒绝这个提议而触怒了面前的老妪吗?
老妪扫了一眼警惕至极的孟昌、孟棕和青萝等人,目光只落在孟彰面上。
“小郎君要来吗?”
孟彰定睛看她一眼,半饷,笑了起来。
孟彰的笑容相当有感染力,便连对面的老妪也跟着加深了几分笑意。
“婆婆邀请,小子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眼下小子还有事情想要做,怕是要辜负婆婆好意了。”
孟昌、孟棕和青萝等人心下骤然一紧,那神经一突一突的,险些让他们以为自己那早已停止跳动的脏器又一次活过来了。
“是这样啊……”老妪看着孟彰,像是知道了什么,悠悠地叹了一声后,问孟彰道,“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她这样问话,目光却是打从她站出来那一刻开始,头一次离开孟彰。
她回过头去了,看着那些发现了木匣子与荷包的贫贱人家。
她看着他们冻得发青的笑,眼神很有些复杂。
“有意义吗?”她回过头来重新看着孟彰的时候,又问了孟彰一句。
“当然有。”孟彰回答道。
“哪怕我将年礼送到的前一刻,才有人刚刚因为冻饿病苦在今日离去,也是有的。”
老妪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她凝望着孟彰的眼,又看看他尚且带着稚气的身体与面孔,叹了一声:“总是辩不过你这样的犟倔孩子。”
孟彰笑,也不为自己分辩。
“罢了,”她老妪说,“你既是有事要忙,那婆子我也就不留你了。”
她手臂上挎着的竹篮被卸了下来,直直向孟彰的方向递出。
“你唤我一声婆婆,又送了年礼过来,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吃亏。”她说,“这是方才的回礼,你且带了走吧。”
孟彰定睛看着那个竹篮子,有些犹豫。
老妪眯了眯眼睛,脸色似乎有些阴沉:“可是瞧不起婆子我?”
孟彰也不着急,摇头道:“小子不敢,小子方才只是在想——”
“是不是小子偏了婆婆的好东西了。”
老妪哼笑一声,面上脸色倒是没有那么难看了。
“不过是一些小玩意,说什么偏不偏的?”老妪又道,“你家家底也不薄,并不就差了婆子的这点东西,且拿着就是了。”
孟彰笑了笑,迈开脚步就要往前走。
青萝不太放心,但还是让开了位置,叫孟彰从她这边走了出去,不过她很快又跟上了孟彰的脚步,小心谨慎地防备着左右。
老妪见青萝、孟棕、孟昌等尽是稍有异动便要冲上来将孟彰给抢回去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
“得了,你不用过来了,直接将东西拿过去就成了。”她道,又低声嘀咕,“别弄得像是婆子我要将你骗出来吃了一样的。”
她抬手一拂,那个竹篮直接出现在孟彰的身前。
孟彰依言停下脚步,冲着老妪笑了笑,抬手接住了那个竹篮。
竹篮子用一块赤红的粗布盖着,看不出里面到底放着些什么东西。
孟彰扫了一眼,抬手就要去打开盖布。
青萝的脚动了动,到底没有过来帮孟彰打开。
孟彰收回目光,手略一用力,那盖布便被打了开来。
竹篮子空荡荡的,只底部躺了一个那草干扎成的小人。
小人面目上五官模糊,看不出具体的皮相,但即便是这样一个看似制作粗疏的草干小人,孟彰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份深藏的狠戾。
孟彰定睛看了那个草干小人一眼,抬起视线去看对面的老妪。
老妪扯着嘴角冲他笑:“婆子我没什么本事,就只这一点小手艺还算过得去,你要不喜欢,我给你想办法换一个?”
“不,不用,”孟彰摇头,伸手将草干小人从竹篮里取出来,“这个就很好。”
孟彰仔细打量了这个草干小人半饷,又问对面的老妪道:“婆婆,这个草人,有多厉害?”
“不过是一个草人罢了,哪儿有什么厉害手段。只一点,”老妪的口风甚为平淡,“真要是有气机被送入这小人里,除非是炼虚合道中证道巅峰的大真人,否则……”
老妪哼哼了两声,便不多说了。
可即便如此,在场所有人还是听明白了老妪的意思。
如果面前这老妪没有特意夸大的话,那么一旦被草干小人采摄了气机,他除非是炼虚合道层次中最巅峰的那个修为,否则必是凶多吉少。
孟彰想了想,握着草干小人向老妪请教道:“婆婆,如果我将一个人的气机送进去之后又想要将人救回来呢,可有什么法子补救?”
老妪似乎是叹了一声,但孟彰定睛看去过,却只看见老妪仍然带笑的眼。
“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老妪道,“到时候你且将小人身上出现的红绳给烧去,自然也就没事了。”
孟彰拿着草干小人仔细看了又看:“红绳?”
哪里来的红绳?这草干小人身上没有红绳啊。
老妪很耐心地给孟彰解释:“现下当然是没有的,但等你将一道气机送入去的时候,红绳自然就出现了。”
她想了想,又道:“你也不用担心随便什么人来将这小人的红绳烧去。那红绳在气机送入顷刻出现,随后就会隐去。到时,就只有它的主人能够找出红绳来的。”
孟彰又低头打量了手上的草干小人半饷,问道:“倘若这草干小人落到旁人手里呢?如果红绳可以被随意烧去的话,那这草干小人是不是也很容易就能毁去?”
“不,”老妪得意地道,“恰恰相反,真有人想要打这个主意的话,那他会知道什么叫做火烧不去、水浸不烂。”
孟昌、孟棕和青萝等人听了这么一场,看着孟彰手中那草干小人都很有些艳羡。
好东西。
绝对的好东西!
艳羡归艳羡,真个要孟昌、孟棕和青萝他们去惦记孟彰手里的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自来,只有他们这些做下属、做奴仆的想着将好东西上供自家主君的,又怎么会有做下属、做奴仆的心心念念去惦记郎主手里的东西?
“小郎君不喜欢这孩子?”老妪问。
孟彰拿着这个草干小人,沉默片刻,将它用新的木匣子收了起来:“不是,只是觉得……”
“小子好像受之有愧。”
他不过就是送出去一份普通的年礼而已,便得了这么一份回礼,怎么看都是他赚大了……
老妪哼笑一声:“既给了你,你拿着便是了,值当你这样耿耿于怀。”
“这东西就是我自个儿做的,也没花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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