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庙愣愣摇头:“……没有了。”
“真没有了吗?”孟彰很认真且耐心地问。
孟庙仍是摇头。这一次他甚至连话都不说了。
孟彰深深看他一眼,随后那目光便往侧旁一偏,落向罗甄两位先生身上。
罗甄两位先生这才将自己的目光从手上杯盏那清湛湛的茶水处拔了出来,含笑迎上孟彰的视线。
孟彰眼角余光示意也似地往孟彰那里瞥了瞥。见罗甄两位先生明了地微微颌首,他才扬起右臂,从座中站起,敛袖对孟庙三人一礼:“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玉润院去了。”
孟庙近乎木讷地点头,看着孟彰脚步自然地走出花厅,将他们三人留在了原地。
半饷后,孟庙才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罗甄两位先生:“……是我说错话了?”
罗甄两位先生对视得一眼。
“往后,庙郎君还是仔细审度过再开口说话吧。”罗先生道。
今日里不是甄先生陪着孟彰去往童子学学舍里,所以他亲眼见证了今日晨早孟庙是如何被那从各处传来的消息吓得心惊肉跳,知晓他今日里是怎样地煎熬着。
“只守着这一个孟府,对于其他的事情,庙郎君你难免就不那么多敏感,待日后……庙郎君你该对外头的时期你个也多上心些才是。”甄先生不忍苛责他,只劝慰着说话。
孟庙默然许久,终是缓慢点了点头。
“……两位先生,日后倘若得了空闲,不知庙可否向两位先生请教些事情?”
罗甄两位先生齐齐道:“不敢领请教,只是大家相互探讨一二罢了。”
孟庙从座中站起,肃容敛袖对罗甄两位先生一礼。
阿彰对他确实还有耐心,并未苛求他,但他……
他的成长速度还是太慢了。
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体会自己的无能与无力。
再这样继续下去,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即便阿彰还是没有多说他什么,他也再没有脸面在他身边待下去了。
孟彰一路走入玉润院里,才刚要打开他自己的那方月下湖修行阴域,就看见青萝垂手站在灯下,竟不似往日里那样自觉退下。
停住了动作,孟彰转身看向青萝,问:“青萝,你有话要说?”
青萝从她自己的随身小阴域里碰出一盏宫灯,双手奉给孟彰。
“郎主,这是今日有人悄悄送到我这里来的。”
孟彰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就在那盏宫灯上找到了东宫的徽记。
说起来,他对这个独属于司马慎的徽记还是不陌生的。
“悄悄?”孟彰问,“除了你以外,没有旁人知晓?”
“是。”青萝低头答道,声音却说得清晰而分明:“我曾经捧着它特意在庙郎君和甄先生面前经过,但是他们两位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孟彰眯了眯眼睛,抬手将那盏宫灯拿了过来。
他打量了这盏造型庄重华贵的宫灯片刻,直接略过宫灯表面描绘着的生动鲜活图景和那各处隐着的凤章玉书,只凝神去看宫灯最中央那一簇静静燃烧着的火苗。
是的,火苗。
那宫灯中心处只得一个小碟,碟子里除了一簇火苗以外别无他物。没有灯芯,更没有灯油。
“司马慎……”孟彰低低唤了一声后,意味不明地道,“他倒是胆子大。”
青萝没有抬头,更没有应答。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她打自心底赞同孟彰的这一番点评。
可不就是胆大么!明明知道他们家的郎主对他没什么好感,明明知道他家父母正蓄意捧杀他们家郎主,他也敢将自己的一缕气机抽出,放入宫灯之中送到他们家郎主手上来。
他是真觉得他们家郎主不会轻易对主动将命门送上来的他动手,还是怎么地?
那司马慎不会是觉得自己拦不住他那对父母,所以将这宫灯送过来,好让他们家郎主直接威胁他那对父母?
孟彰将那宫灯直接递给了青萝。
“明日你将这宫灯给他原样还回去。”孟彰随意道。
青萝拎着那宫灯,问:“郎主可还有别的话要跟他说?”
“告诉他,”孟彰道,“倘若再有下一次,这些东西可就不知道会被扔到哪里去了,让他自己斟酌斟酌。”
青萝应了一声:“是。”
“没有旁的事了?”孟彰问。
青萝轻轻摇头。
孟彰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青萝道:“你若是闲暇,也想一想怎么将纸人们的能力发挥出来,又或者是提升它们能力。现如今的纸人,还是不太顶用……”
他还惦记着纸人的问题呢,只是一直到现在,他都抽不出时间来琢磨。
青萝郑重应声:“是,郎主。”
“嗯,你去。”孟彰挥挥手,径自入了月下湖的修行阴域里。
青萝弯腰送走孟彰后,方才拎着那宫灯退了出去。
第285章
待确定孟彰的气机彻底消失后,青萝又擎着她自己的纸灯笼在玉润院里转悠过一圈检查过,方才悄然离开这主院,回到那属于她自己的后屋里。
她虽是女婢,但总领着孟彰身边的大小杂事,在这孟府里就是管家娘子的身份,自然也能在这规矩森严的孟府里有一处只属于她自己的屋舍。
远远感觉到她的气机在靠近,屋舍里头侍奉的两个纸人当即前来相迎。
“我要用法案,你们且领着人去外头守着,莫要让人打扰了我。”青萝一面吩咐道,一面擎着纸灯笼就往屋舍里走。
两个纸人束手应了,待她们再出现的时候,却是各自领着一队擎灯持幡的纸人站定在屋舍阵禁的关键节点上,警惕而慎重地防备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青萝只遥遥看了一眼,便没再在这事情上花费心思。
她所以安排纸人,说到底也就是想要让它们帮着拦截一点小意外而已。这里可是孟府,是他们郎主孟彰所居住的宅邸,遍数整个帝都洛阳,哪个人会平白无故在这里肆意妄为?
青萝转入内室,随后掀开阻隔内外的布帘,直接走入那更里头的静室里。
静室甚为简单,只有一座法案、一个蒲团、两盏长明灯。
给两盏长明灯续上灯油,青萝衣袖随意一拂。整个静室就像是被冷风洗涤过一回似的,周遭空气、道蕴陡然一清。
青萝转眼看过,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收回目光,在自己的随身小阴域里挑挑拣拣过一小会儿,取出一个偶人来。
那偶人初初被取出的时候面目仍是模糊的,可当它被青萝放在法案上,引动法案左右两盏长明灯的灯光覆盖过去以后,那偶人头部的地方就像是有一双手在快速地拿、捏、推、按。
只是须臾间的工夫而已,那偶人的五官便彻底成形。连带着他的衣、冠、袍、靴等等一并显现出来。
定睛一看,那偶人却正正就是曾经代替那东宫司马慎送来贺礼的东宫内官。
见那偶人内部封存着的一缕气机正在苏醒,青萝也不拖沓,随手将这偶人往法案处一送。
偶人在法案上站定,披着左右两侧的长明灯灯光睁开了眼睛。
“你这婢子好胆,竟敢偷偷截留某家的气机!”那东宫内官的偶人瞪大着眼睛,几乎快被气炸了。
青萝呵笑一声,完全没有将这东宫内官的怒火放在心上。
他自个小瞧人,没太防备她,叫她轻易暗自截留一份气机,那是他自己猖獗又无能,怨得谁来?即便他为此栽在她手里,甚至拖着他家主子一并陷落,那也是他自己的罪过,不他自己承担着,难道还想推到她身上来不成?
“你不更该庆幸我们家郎主对你家主君没有恶意吗?”
若不然,他连同他那家那东宫太子,都得大大栽一个跟头。
“你!”那东宫内官越发的恼火。
“行了,”青萝懒得跟他浪费时间,“我没空跟你废话,我这一回找你,有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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