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着手掌上的这一丝莹白游光,孟彰也难得地有些犹豫。
“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呢?”
孟彰受用过香火。最顶级、最纯净、最温暖的那种。来自他的家人,除了最纯净的祝愿以外就再没有别的杂余念头。
当然,那些此等乃至是最此等的香火,孟彰虽然没有受用过,但在安阳郡城隍府时候也有被教导着辨认过。
再对比着在那位银龙神尊记忆里的那些,孟彰对香火和信仰都有着属于他自己的认知。
香火和信仰……
它们都是从人的心头萌发而出的某些念想。就这一层来说,它们之间似乎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实际上,香火和信仰却又很不相同。
香火……
它像是不同生命层次、不同存在形态之间的两个生命间的交易物。
用孟彰前一世的情况来类比的话,这香火就更像是网购过程中由买家向商家提出的交易要求以及部分预支付的钱财。
所以上供的香火可以被拒绝,也可以被接受,甚至可以被侵吞。
而信仰却不是这样的交易物。它更像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期许与希冀。
如果也要用孟彰前一世的情况来类比的话,那这信仰就更像是迷妹迷弟对他们所推崇所尊敬的偶像、明星的感情。
信仰者对被他们所信仰的那一位没有物质层面的要求,但他们却想要在被他们所信仰的那一位身上看到些什么,或者是坚守着些什么。
比起香火来,信仰似乎还更得利些。
毕竟香火更像是交易的一部分,想要完整地、无害地收取香火,那一场潜藏在香火中的交易必须要完成。而信仰却不需要这些。
可是比起香火来,孟彰却更忌惮信仰。
收用香火只是需要完成香火中寄存的交易,可接纳信仰,尤其是接纳大量的信仰,却很有可能会在这些信仰的冲刷下迷失自己。
就用如今孟彰手掌上的那一缕信仰做例子吧。
它来自石喜。石喜对孟彰没有太多的要求,只希望孟彰能够一直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做正确的事情。
孟彰自己在往前走的时候能不能将他一并带上,又能领着他走出多远,他却没有太多的执念。
这似乎很简单,只要孟彰一直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走,一直做正确的事,他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接收这份来自石喜的信仰,享受着这份信仰带给他的便利与效益。
可是,什么才是正确的道路?什么又是正确的事情?
正确与错误从来都是相对而论,它们都没有绝对的分别和说法。
第286章
判断正确与错误……是必须要有严格且清晰的环境与前提的。
正确的事情放在错误的时候,带来了更大的错误和损失,那它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错误的事情放在错误的时候,带来的确是正面的反馈和更多的便利、收获,那它到底是错误的,还是正确的?
再有,等这结果的正确与错误在某一个时限内得到清晰的判定以后,这一个时限又被延长了呢?
举个例子,无为而治。
在汉初时候,因为天下历经战乱,民生凋敝,需要休养生息,所以当时的大汉确定无为而治的施政策略。这一个施政策略契合时势,为当时的大汉奠定了强大富足的基础,更为随后的汉武盛世积蓄下最厚实的资本。
毫无疑问,无为而治对于当时的大汉是正确的。可是,在那之后呢?
汉武帝一改汉初时候的施政策略,废无为而兴武事,弃黄老而择董儒,一改汉初时候与异族的攻守之势,乃有卫青、霍去病率领兵卒北逐匈奴,封狼居胥,立下炎黄赫赫威名。
如果当时的大汉仍然坚持无为而治的所谓“正确”施政策略,会有后续的大汉威名远扬吗?
孟彰不曾在那个时代生活过,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一个道理,水满了总是要往外溢出去的。
无为而治于当时的汉朝来说,就是在蓄水。不论当时的汉朝是个什么样的盆子,只要它一直在蓄水,那就总会有溢出的那一刻。
汉武一朝就是盆子里的水往外溢出的时候,就算承接汉文帝大位传承的不是汉武刘彻,有汉一朝,也必定会出一位“汉武”。
这是世事发展所出现的自然规律,不受个人的意志影响。而到得那个时候,曾经正确的无为而治,也必定会变成不合时宜,最终成为“错误”。
“正是因为所谓的‘正确’太过于宽泛,所以我才这般的忌惮啊……”
孟彰有些涣散的目光再次聚焦,看着手中驯服安静的莹白流光。
他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终于抬起,手指虚虚一捻,像是在摘取什么,又似乎只是随手招引。
不远处一株白莲连根拔起,飞向孟彰。开始的时候那白莲还是它本来的模样,莲台大如蒲团、莲叶张开如磨盘、莲茎笔直、莲藕修长。但随着这株白莲靠近孟彰,它的身形也开始渐渐收缩。
到孟彰虚虚收拢五指,将那株白莲拿在手里时候,那一整株的白莲也没有比孟彰的手掌大上多少。
孟彰拿定那株白莲,将它放到眼前仔细端详打量半饷,似是终于有了主意一样将那缕莹白流光模样的信仰松开。
那缕信仰却没有往四下离散,就悬停在孟彰的身前不远处,等待着孟彰对它的处理。
孟彰也只是再看得它一眼,便将更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手上的那株白莲。
当孟彰的手指在白莲间快速晃过,原本整株的白莲便开始分解。
莲叶、莲茎、莲座、藕节……
当孟彰暂时停下来的时候,莲叶、莲茎等也和那缕莹白信仰一样,悬停在他的身前。
孟彰恢复了一下损耗的精神。
是的,要将这一整株白莲拆卸下来且不折损它的生机并不容易。尤其孟彰现如今还是阴灵,更是容易侵蚀这些因为白莲被拆解而缺失形体囚锁的生机。
星河发带自动解开系结,也悬停在孟彰近前。
但和当时越靠近孟彰越是缩减形体的白莲不同,展开的星河发带如同涛涛银河横亘月下湖上空,其中星光之璀璨明耀,纵不及天穹上那苍蓝阴月也相差不远了。
察觉到星河发带荡开的熟悉气机,隐在月下湖各处湖水里的银白游鱼尽皆腾跃而起,带着哗啦啦的水声冲向星河的位置。
很显然,这些银白游鱼们还惦记着孟彰星河发带里的那些梦境世界。
但他们该也是知道孟彰正忙着,这次拿出星河发带来是他要用的,不是给他们拿来玩耍的,所以这些银白游鱼只冲出水面一段距离后便去势衰减,一尾一尾地又在半空中跌回月下湖湖水里。
孟彰分了一些目光过去,见得这群银白游鱼每每从湖水里冲出又跌落、跌落又冲出地玩得不亦乐乎,也有些好笑:“很喜欢在梦境世界里玩耍吗?”
为首的那尾银白游鱼在半空中自然地一个侧身,便有一片蒙蒙白雾聚拢而来,托着它停在半空中。更甚者,那片白雾还体贴地帮着银白游鱼转了半个身体,让他得以直面孟彰。
银白游鱼直直地望着孟彰。
“好吧。”孟彰失笑道,“待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们准备一个梦境世界。”
下次?
银白游鱼欢快地扑腾了一下鱼尾,整条鱼周身的气机都变得不一样了。
孟彰点头:“自然,不骗你们。”
银白游鱼驾着白雾绕着孟彰来回转悠了一圈,最后欢快地扑入他的那些手足中。
孟彰又是笑了笑,才回转目光去看那展开的涛涛银河。
载沉载浮的耀星之中,又有一片星域星光大盛,须臾间压下了其他的星辰,夺去了孟彰眼前的大半光亮。
这一片星域里的耀星,就是孟彰要找的相关梦境世界了。
孟彰扫视过一遍,伸出手去摘那片星域中的其中一颗耀星。
那耀星也只似寻常光球一般,轻易就从银河中脱出,落在孟彰的手指里。
孟彰带着那枚耀星离开星河,但不需要他多做些什么,那枚耀星才刚刚离开星河发带,就循着孟彰拨送的力道飞向那些悬停在近前的莲叶、莲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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