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丢尽热油中的活鱼,陆泽怀中的莱茵猛地弹了起来,他挣扎着,翻滚着,身体上下的每一处仿佛都在叫嚣着痛苦,遍布泪水的脸庞扭曲。
麦克考朝陆泽大喊一声:“按住他!”
陆泽当机立断扣住了莱茵的手脚将他按进了自己怀里。
“啊!”
“啊!!!”
“啊!!!!”
仿佛野兽的悲悯和嘶吼,那声音是在太过惨绝人寰,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因为太过大力挣扎,雌虫折断了指甲,在陆泽白色的衬衫上留下一道道扭曲狰狞的血色抓痕。
“嘘嘘,安静些,没事的,没事的。”
陆泽紧紧扣着莱茵的身体,肌肤紧贴,他能感受到雌虫身体上每一块肌肉的起伏和撕扯,好似在用生命挣扎,疼痛在他们之间传递,陆泽从莱茵的挣扎中感受到了极致的惊恐。
眼见着事情即将不可收拾,帮忙按住莱茵的麦克考起身,急匆匆跑到身后的玻璃柜中翻出一瓶镇定剂和注射器,手中的针管将整瓶镇定剂全部吸入后,猛地扎进了莱茵的手臂。
针管断了。
莱茵的肌肉太过紧绷,就连雌虫专用的针管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麦克考从白大褂中掏出另一支注射器,重新装了一罐镇定剂后,朝陆泽喊了一声:“按紧了!”
随后,尖锐的针头精准的扎进了莱茵的腺体。
“呃……”
陆泽咬着牙,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哼,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痛,麦克考给莱茵注射镇定剂的同时,怀中的雌虫朝他的肩膀亮出了獠牙。
雌虫没有一丝留情,仿佛要生生从他肩膀上咬一块肉,雌虫的咬合力远远大于人类的牙齿,若是放任莱茵继续咬下去,怕是得伤到骨头,陆泽朝莱茵的下巴伸出了手。
嘎巴一声脆响,被卸了下巴的雌虫终于松了口。
鲜血顺着唾液从唇角流下,凶狠的仿佛要拉着陆泽同归于尽的雌虫满脸泪痕,他的话语因为下巴的脱力模糊不清,但是陆泽还是听懂了他说的话。
“唔什么,唔什么…对唔……”
他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直到昏睡前的最后一刻,他仍旧在喊疼。
尾音随着逐渐起效的药剂消散,一地狼藉中抱着莱茵的陆泽缓缓抹去了莱茵脸上的水痕,他脸上的金丝眼镜不知何时被打落在地,那双灰色的眼眸中此刻暗沉得不见一丝亮光,风雨欲来。
第061章 我看不见您
哪怕陆泽并非医生都知道莱茵的反应非常异常, 更不用说他精于此道。
这明显就是经历了重大创伤后的反应。
结合莱茵先前一提起医生就紧张的反应,陆泽闭了闭眼, 只觉得莱茵身上还有很多他并不知道的秘密。
“路德阁下,您要不要先治疗一下?”
陆泽身上的血痕看着实在太吓人了,麦克考几乎是心惊胆战,若是让陆泽就这样离开实验所,怕是还没出帝国第一军校的校门,雄虫保护协会就会找上门来。
陆泽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类似享受疼痛的怪癖,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不能见虫,平日里可一点都看不出,乖乖巧巧的小鸟雀的爪子还挺建,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军雌。
见陆泽选择接受治疗, 麦克考松了一口气, 伸手要接过莱茵好让陆泽进入医疗舱:“那么请您先治疗, 莱茵殿下就交给我。”
没想到陆泽却避开了他的手:“不用。”
多功能医疗舱的位置很大, 勉强能容纳两个成年男人,陆泽抱着莱茵直接躺了进去, 他看向震惊地张大嘴巴的麦克考,声音淡淡:“开始治疗吧。”
陆泽想知道莱茵在多功能医疗舱里头到底感受到了什么才会变成那样,或者说, 是他到底想到了什么东西才会突然歇斯底里。
当医疗舱单调乏味的嗡鸣声响起时,陆泽还是感受到了莱茵的不安, 手下的身体下意识地骤然紧绷, 即使已经打了镇定剂陷入昏迷, 他仍旧因为恐惧颤抖,像是刻入了本能。
并不是医疗舱带来了痛苦, 而是因为这声音?因为声音唤醒了久远之前的某些痛苦回忆?
到底是什么呢?
倒是是什么样的过去,到底有什么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到底是怎么样的回忆才会让雌虫露出那样的神情,痛苦扭曲,恐惧颤抖,仿佛随时会碎掉一样。
或者说,他已经碎过了,只不过小心翼翼地重新黏好,假装从未破裂。
陆泽闭上眼,他发现自己的心情格外糟糕,无数阴暗的念头从头脑中闪过,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波动太大了。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人人都有怪癖,只不过程度深浅。
陆泽的展示柜里有无数漂亮的收藏品,但是他并不会因为它们被其他人触摸玩赏过而感到气愤或是可惜,他只会果断地将它们清出他的展示柜。
他娶了莱茵,处处都和自己心意,如果对方也可以算作藏品,那应该是他最喜欢的一件。他很高兴地玩赏把玩,却忽然发现这个心仪的藏品竟然早就碎了,然而他却没有向从前一样选择抛弃,而是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郁气。
看着躺在白床单上的雌虫,陆泽的指尖缓缓划过他的眼角,他感受到了湿润,即使已经离开研究所回到了别墅,莱茵在梦中也依然在哭泣。
陆泽起身上了床让雌虫躺在自己的怀抱中,缓缓抚摸他的背脊,埋首在雌虫颈间闻到了对方特有的味道,陆泽眼眸中的暗沉缓缓淡去。
他觉得自己好过一些了。
数十天来在夜晚缠绵的身体早就完美契合,睡梦中的雌虫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无意识地往陆泽的怀中缩的更深,直到找到往常的位置才安心地待着不动了,眉间的褶皱逐渐淡去,别墅的主卧并没有让不安的雌虫放松,但是陆泽的体温和味道。
熟悉的味道,细腻的皮肤,柔韧的腰身和毫不防备的姿态,陆泽揽着莱茵腰肢的手用了些力气,直到两人的身体完全紧贴不留一丝空隙。
陆泽有了反应。
……
散发着朗姆酒的烟丝不停地一闪一灭,在黑暗中闪着圆盘似的红色光斑,烟灰缸中散落着七八个尚带着余温的烟蒂。
昏暗的房间内好似布满厚重阴霾的傍晚,无端由让人感到压抑,房间中间大床上昏睡的雌虫忽然发出几声无意识的梦语。
莱茵猛地睁开了眼,向来刻意遮掩的盲眼彻底暴露在空气中,茫然无神的双眼中血色弥漫,像是谋杀时溅上的鲜血。冷汗浸透了他的身体,像是被泡进了冬日的湖水中,牙齿上下不停地发出碰撞声,他围在身前的手臂最大可能地抱住了自己,断裂的指甲上鲜血混着手臂上的抓痕一同流下。
忽然,黑暗中探出了一双手。
“啊!”
陆泽将颤抖着莱茵搂进怀中,手指穿过他的发丝,低沉的嗓音温柔好似流水,驱散无边的恐惧:“做噩梦了?”
怀中的雌虫没有回答,他颤抖着,像是一只秋风中即将枯死的蝶,可偏偏他的手却抓的格外得紧,纤细的指尖断了指甲,青白的手指混着鲜血,翻出皮肉,鲜血滴滴答答流下粘腻的蜿蜒,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不,或者是因为这样的疼痛不足以驱散曾经的阴霾。
陆泽眼眸暗沉,他记得莱茵昏迷前最后吐出的话音,他疼。
他很疼……
顺着滑腻腥甜的血液,陆泽扣住了莱茵紧紧攥着他衣袍的手指,他似乎天生就有能安抚人心的本事,轻柔的,耐心的,极具技巧性地将哭泣颤抖的少年从迷失的记忆中唤回。
亲昵、依偎,抛弃沉重的骨骸,从那已经软成一滩烂泥中拾起他那哀泣的灵魂。
“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了我被关进了盒子里,一个透明的盒子,很小很窄。”
透明的……
陆泽很少从莱茵口中听到颜色的形容词,失去光明的瞎子看不见颜色,任何颜色的形容对于他们而言只是虚无的废话。
就好比那些寻常人见过一遍就能记住的颜色,莱茵却要在陆泽的口述中默默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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