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送明允谨进病房的护士绕了一圈回来查房时,看见戈登还带着个虫崽守在门口望眼欲穿,他暗自摇了摇头,在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忧心的家属。看着一大一小守在门口的虫,护士最终还是没忍住,他走到戈登面前开口道:“守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八小时内家属不能探望,这是医嘱必须遵守。”
戈登没说话,只是木然地点头。
手术到现在五个小时多了,小虫崽一看就饿坏了,大虫不听劝,小崽子跟着受罪。护士皱眉,他看不下去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他们干这行的工作量大,他习惯性在口袋里放一根棒棒糖以防低血糖。
“你就算熬得住小虫崽也熬不住,还没吃饭吧?收拾收拾自己,总不能你家雄主还没好,你也栽进去,那你家虫崽怎么办?”
护士想当然地把明允谨和戈登当成了一家子,麻吉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的孩子。但是此刻已经没有谁在乎这是不是个误会。
看见麻吉手中的棒棒糖,戈登终于有了些反应,护士见状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啊,这样才对,你得撑得住,身为雌虫得有担当。现在站起来,跟我去拿你家雄主的衣服。”
住院部会给每位病虫安排同一病号服,明允谨被送进医院抢救时穿的衣服被换下丢在了手术室里,这些衣服自然要交给家属处理。
护士指着架子上那叠衣服,开口道:“这些就是你家雄主的衣服,这些纸团装在衣服就口袋里,我们找药的时候都倒出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你看看是不是有用的东西,一起收走吧。”
置物架上,戈登看见了堆在衣服旁的小纸团,一个又一个被揉成了硬邦邦的小球,和之前麻吉给他的纸团如出一辙。当时的他并没有打开纸团,他把它们收了起来。
戈登把明允谨的衣服领走了,他带着麻吉吃了饭又打包了几份,他们回到了小洋楼。
小洋楼里吉兰他们早已经等急了,他们没有追上戈登又不知道明允谨被送往那家医院,只能被迫返回,不安的他们等到了兰塔派来照顾他们的侍卫。虽然知道明允谨已经及时就医,但是没有亲眼见到,他们依旧惴惴不安,直到戈登回来。
面对弟弟们的询问,戈登显得异常沉默,像是疲惫至极、无力招架,他简单回答了几句后,说了句医院离不开虫后离开了小洋楼。
戈登说谎了,医生明确说过亲属八小时内不得探望,他现在去医院根本无济于事,就算真的发生了紧急情况,他的身份也无法做任何事情。
手术同意书上签的不是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无力。
他不是主人的雌侍,就连雌奴都算不上,法律上,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资格。
可是他就是想要回到医院,他想要离明允谨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无法触摸,能看见也是好的。
坐在空洞的的楼梯间内,回过神来的戈登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纸团,他当时收拾明允谨的衣物时顺手塞了纸团在口袋里,他回到小洋楼里的时候急着走,纸团放在了口袋里忘记拿出来了。
这些纸团到底是什么东西,主人为什么要把它们装进口袋,随身携带?
戈登从口袋里将纸团一个个摸出来,他数了数,总共有七个。
楼梯间略显得昏暗的灯光下,纸团上透出墨迹晕开的痕迹,那是明允谨的笔记。
戈登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抽动一瞬,一股忽然的冲动让他指尖颤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打开它所有的东西都会不一样。
戈登打开了纸团。
第169章 乖乖,别忘了我
#六张风筝在空中飞舞, 夕阳的照耀下一条长河波光粼粼#
#人生是一场加法还是减法?#
#我们生活在时间中,时间掌控并塑造我们, 我们能够真正了解时间吗?不是那些折叠扭曲的理论,也不是平行时空的设想,生活在日常钟表滴答声中的我们能否了解它的本质?滴答作响的秒针是永恒不变的客观吗?错了,寥寥的痛苦和欢乐就发现时间的韧性,某些情感会让时间加速,某些则会减速, 剩下的可能在某一瞬间如雨水落入海中,一去不复返,消失的无影无踪……#
#生活是生洋葱,一个劲的重复,吃了会打嗝、流眼泪, 比起洋葱我更喜欢乖乖做的糖醋里脊, 要多放一勺糖, 酸酸甜甜的最好吃, 当然了当醋排骨也不错!#
#不可靠的记忆和不充分的材料相遇塑造了生活,记忆的底色从来都是模糊不清, 越想念越模糊,最后反而晕出了最宝贵的颜色,死亡的终点是遗忘, 可有时候遗忘也是幸运的特权。#
#数学多么复杂最终都离不开加减乘除,现在的我用到的只剩减法, 从年到月, 从月到天, 从天到分钟,最后到每一秒, 直到抵达最终答案。人生是一道算术题,我只是算得比他们快了些。#
#属和弦永远会找到主和弦,除非它找到了蓝调,就像我找到了乖乖,哇,好土的真心话,如果可以,我希望和乖乖走遍大江南北,东部的冬天太冷了……#
七个纸团被一一打开,有的纸条只有寥寥几句,有的则细细碎碎写满了话。那些话,很多戈登都看不懂,这两个月他一直在自学阅读,可仍旧吃力。昏暗的楼梯间里,他用手指一个个指着纸条上的小字读过来,他读了很多很多遍,他读出了字里行间无声的告别。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他的主人就已经在准备和他们的离别。
今天本来应该是很美好的一天,他的主人笑着招呼他们到琴房坐好,说自己准备了一个惊喜。
戈登知道明允谨的惊喜是什么,他写了一首新曲子,想要弹给他们听,为了这首新曲子,明允谨已经连着劳累好些天了。雄虫创作时几乎什么都不顾,戈登劝过好多次,可是一向温和的明允谨在这件事上罕见地强硬,那种迫切想要完成某件事的感觉,像是有豺狼虎豹在身后追着,仿佛迟一分钟一秒钟就做不完了。
当时戈登还不理解明允谨为什么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现在他明白了,因为明允谨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明明这么明显,可他却从没有发现。
……
“什么?丢了?!!”
这边兰塔接到了手下打给自己的电话,刚刚被戈登送回小洋楼的麻吉不见了,兰塔一听头都大了,活生生的一个孩子在七八个高马大的护卫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这事情听起来像话吗?
现在已经很晚了,外头黑灯瞎火,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谁都付不起责任。
兰塔顾不上生气怪侍从们看顾不利,当即加派虫手让他们去找。这边明允谨还在重症监护室情况危急,另一边孩子还丢了,简直就是屋漏偏逢下大雨。兰塔压着脾气走来走去,最后还是没忍住朝着角落里的垃圾桶发了难。
被踹飞的垃圾桶撞到了楼梯间安全通道的大门发出哐当一声,在安静的走廊上格外突兀,兰塔暗骂一句,走过去扶起了垃圾桶。
安全通道的大门被垃圾桶撞开一道缝隙,兰塔听见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有谁在哭,他心里一凝,伸手推开了门。
站在通道口,兰塔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雌虫,赫然是他找不到的戈登。
从兰塔的角度他只能看清戈登的背影,雌虫缩在角落里,头颅深深埋下,背脊上的筋骨清晰可见,他微微颤抖着,像是一条紧绷到极致的弦。
兰塔听见了压低的哭声,他静静地站着。
兰塔对戈登并没有什么好感,他对戈登的态度纯粹是出于礼貌,只因为明允谨喜欢对方。
可能是上位者的通病,兰塔的骨子里有着傲慢,他看不上戈登,他觉得戈登老土愚笨,一看就是没有接受过任何文化教育的低等雌虫,他和富有才华诗意、精致淡雅的明允谨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在兰塔心中,戈登根本就配不上明允谨。
可明允谨对戈登的喜爱毫不掩饰、没有任何理由,他身为学生自然不会触老师的眉头,他把他的轻视掩饰得很好。
可戈登在急救室前的表现让兰塔再难压抑自己的不喜,那种紧急关头前,连他都急得哭了,可戈登却没有流一滴眼泪,他表现得格外冷静几乎称得上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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