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有些怪,便听见赵青玉喟叹出声:“阿言,你怎么这么会长呢?”
“你父母一定积了十世的功德,才给了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他笑道:“真好看。”
他用他未擦尽的、沾染着血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唇,为他原本因恐惧而变得苍白的唇增添了一丝血色。这是他们间难得亲昵的时候。
即使知道面前是怎样可怕一个怪物,但当这怪物只对一人温柔的时候,真的很难不为所动。
赵青玉对他的宠爱显而易见。
别人都说,他是帝王残忍野蛮中唯一的慈悲。时间一久,似乎就连他自己都那么想。
他看着赵青玉迎了一个又一个新人进来。
他们都与自己长相有几分相似。
但阿言依旧是其中最受宠的,就连他的名字,都是赵青玉亲口所赐。
即使如此,他心里依旧时常不安。
坐在火堆旁的人,怎么会感受不到火的热意?所以某一天夜里,他悄悄走进赵青玉不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
每月总有几天,赵青玉会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理谁都不见。
就连阿言,都不允许靠近。
他曾经旁敲侧听打听过消息,只是宫里的老人早已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这些人,都是近些年才入宫的。
问他们,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也许今日时先皇后的忌日。
先皇后,那个在民间颇有艳名,陪着赵青玉从王府走到皇宫,又离奇地消失于一场大火的男人。
听闻他容貌举世无双,陛下爱他如痴如狂。
阿言抿了抿唇,忽觉有些不得劲。
赵青玉把自己关起来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守在门外。
不仅是侍从,就连暗卫都被他赶走。
阿言很容易就接近了这里。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下,还是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接着,他抬起脚,小心翼翼走进屋子里。
一抬眼,便被满眼的红色吸引了目光。
窗户上贴着红色的喜字,头顶的横梁满挂着红色的帐幔,床头的红烛还在烧着,就连屋里的柜子和铜镜上都挂着红绸。
如果不是出现在这里,阿言估计会以为这是哪对新人的新房。
赵青玉抱着一件喜服,脸埋在上面,虽然已经睡着,但皱起的眉头显示着他的不安稳。
他好像要碎了。
阿言情不自禁走近,却不料惊动了床上的人。
他睁开眼的瞬间,阿言从他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愤怒与冰冷。
但只是一瞬间,那冰冷便消失殆尽。
赵青玉坐起身,朝他招招手,“过来。”
他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阿言没有从他话里听出生气的意味,松了口气,“陛下每月都会来这里,阿言担心。”
赵青玉笑起来,“呵呵,担心?”
他指了指周围,问道:“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没等阿言回答,他又紧接着说道:“这是我和席言成婚时候的新房。”
他的手指抚摸过身下的喜服,眼神怅然,“那天,他就穿着这身衣服,坐在床边等我。”
“成了皇帝后,我就把那间屋子,整个儿的搬来了这里。这里的一床一桌,一砖一瓦,全都跟那时的没有两样。”
听出他话里的痴狂,阿言心头一惊。
席言——这是他第一次从赵青玉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在此之前,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禁忌,无人敢提起。
“唔……”他忽然间闷哼了一声。
赵青玉扼住了他的脖子,使他不得不抬起脸,于是他看到了一个眼睛猩红、满脸狰狞的赵青玉。
“所以你怎敢、你怎敢踏入这里!”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暗自跟他比较?”
“你弄脏了这里,不能原谅,你该死!”
随着他话音一落,阿言感受到一阵剧痛,他疯狂挣扎起来,却毫无用处。
他的身体渐渐滑落,但眼前的景象却未有丝毫改变,眼皮眨了几下,然后便不动了。
血溅到了赵青玉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举起手中的头颅,仰头张开了口。
血是腥的,也是甜的。蛊毒和药物的作用同时袭来,他抖着手,摇晃着站了起来。
推开暗室的门,里面燃着微弱的烛火,看看照亮暗室的一角。
他珍惜的抚摸着手中美丽又惊恐的面容,柔声道:“真可惜,你明明是最像他的。”
他拿来药水,将阿言的头经过特殊处理,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暗室靠墙有一排柜子,柜子没有锁。
他拉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堆东西,左手,左小臂,右大腿,以及几根手指。
他珍而重之将阿言的脑袋也放了进去,满意地点点头。
“这下齐了,可是还不够像。”他想了想,“还需要更多,去民间搜集好了。”
这一段历史在史书中只寥寥几行,除了只言片语,后人找不到太多的痕迹,似乎连史官都不忍记录。
因赵青玉昏庸无道、横征暴敛,生前没有好名声,死后也只留下一个“戾”的谥号。
所以后人又常常称呼他为赵戾。
关于赵戾的一生,可以用短短几句话来述清。
他生母不详,史书中找不到此女的记载,只知道他从小在冷宫长大,看尽了人情冷暖。史学家们猜测,他心中暴戾的种子便是在此时种下。
乾元二十年,赵青言弑父杀兄,登上皇位,改年号天元。赵戾封王爷,建府宫外。
天元十年,赵戾韬光养晦、厉马秣兵,带兵闯入宫中。后赵戾改年号安宁。
安宁三年,皇宫忽起大火,皇后席言于火中失踪。赵戾痛失所爱。
安宁四年,无事发生。
安宁五年,无事发生。
安宁六年春,惊雷,大雨,水患。赵戾疑似精神失常,之后行事越发无状。
安宁六年夏,赵戾命劳工百万修建皇陵,路遇大雨,山石滚落,劳工死伤十万。
安宁六年秋,赵戾命劳工数万修建摘星楼,修建一半,摘星楼倒塌,劳工半数埋于土下,半数罚以刖刑,流放边境。
安宁六年冬,赵戾于民间收集美貌少年,砍下头颅、足肢后,再将剩余部分归还少年父母。
安宁七年,赵戾于京中修建高台,捉来无辜百姓,令父与女交,母与子配,罔顾人伦。
安宁七年夏,各地反抗义军并起,屡被镇压。据记载,短短半年间,各地成规模的反抗行动二十余起。
安宁七年秋,越影带兵直入皇城。路遇城池,守城士兵纷纷放行。到达京城外时,五万精兵已扩展到二十万。
安宁七年冬,江映雪弃主而逃。赵青玉出城迎战,不敌,头颅被悬挂于皇城之上。
安宁八年,江映雪点齐兵马,卷土重来,将越影赶出皇城,阻至百里之外。
安宁十二年,持续数年的战争终于停歇。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约定分地而治。江映雪在南,越影在北。
经过两年时间的修养,京城渐渐恢复繁荣。
江映雪与越影和谈并签下合约,十年之内不再起战乱。越影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如果席言死了,他要席言的尸骨。
江映雪自然给不出来,也不想给。
越影再退一步,他要席言的遗物。
江映雪同意了。
进入京城大门的时候,他放慢了速度,不由地抬头看。
即使经过几年的风霜,但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到城门上那一团乌黑。
那是赵青玉的血染成的颜色。
江映雪记得自己带兵攻入的那天,他遥遥看了那颗头一眼,杂乱如枯草般的头发花白,脸瘦脱了相,几乎只剩一层贴着骨头的皮。眉间青黑,眼皮半合不合,眼珠已经完全失去神采,如同深渊般透过眼皮间的缝隙嘲弄地看着世人。
他扯了扯缰绳,马蹄声哒哒响起,一路上心情难言。
赵青玉失败了,他也不算得是赢家。
其实他听到席言的名字,要比席言所知道的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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