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特意趁着席言不在的几天,把木质的花架挖了,叫人搭了这东西。
他不是不知道,花架是沈周南亲手搭的,但现在沈周南已经死了,死人的东西,没必要一直留着。
动工的全程他都在,生怕出了一点问题,好在最后效果还算不错。比起那个简陋的木头架子,水晶似的玻璃花房漂亮多了。
耗费这一番心力,只是想让席言知道,旧的不比新的好,东西如此,人也一样。
过了两秒后,席言才淡淡说了句:“还行。”
没夸奖,也没不高兴。但他似乎并不想在这里久留,留下两个字后,抬步打算离开。
沈寂抚摸小狗的手重了重。
他不是个多细心的人,更何况席言在他面前自恃父亲的身份,很少表现出自己对一样东西的好恶。
但人总是对在意的事物过于关注,就是这短短的一两秒间,沈寂看到席言的表情有一瞬的恍然,眼中极快地闪过一点东西——大概是缅怀。
沈寂愣住,心狠狠一堵。他极少在席言脸上看到类似失神的情绪,哪怕只是一瞬间。
他明明不爱沈周南的,不是吗?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了心态,摸了摸怀里的狗头。
“我听管家说,你喜欢小狗……我回家的时候看它在路上走,身边没其他狗,觉得它挺可怜。”
金色的毛团也跟着呜呜了两声,尾巴打在衣服上啪啪响。
“你倒有善心。”席言看了那小狗两眼,还是拒绝了:“但家里不养狗。”
沈寂眉头紧皱:“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狗吗?”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嘲了一声:“是因为沈周南?”
沈家没有养过狗,猫倒是养过两只。是沈寂还小的时候,沈周南买给他的宠物。
后来沈寂慢慢长大,两只猫自然老死,沈寂也对这些东西失了兴趣。
他开始是不知道沈周南讨厌狗这件事的,老男人温和又内敛,除了在席言身上痴了点儿,大多时候都如深潭般,令人难以探究他的喜恶。
沈周南不养狗,偶尔见到沈寂带回家的邻居的狗,也没表现出厌恶。
第一次知道他讨厌狗,是在席言进门后不久。
那时候沈寂还在读高中,同学家养了条威风凛凛的德牧,挺机警的,而且亲人,外表看上去却挺唬人。
沈寂挺喜欢,跟同学借来玩了两天。刚好第二天是周末,他就将这狗带回了家。
一进门,发觉沈周南今天在家,正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一份文件。
似乎跟席言结婚之后,沈周南在家待的时间格外多,尤其是周末,总是会把公司的事情带回来处理。
沈寂瞄他一眼,视线从他坐着的沙发上掠过,又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移开。拉了拉牵引绳,便要牵着德牧走。
沈周南原本没在意他,只是从文件里分出丝注意力,余光瞥了他一眼,而后注意到了他脚边的大狗。
沈周南深色蓦地一凝,站了起来:“谁让你带回来的?”
他的语气不复平常的温和,带些质问的味道。
沈寂不免愣住,为他突变的态度。
“周南,怎么了?”忽然听见席言的声音,沈寂张了张嘴,本要说的话没能说出口,转头看向席言走来的方向,握着牵引绳的手紧了紧。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紧张,大概是那天的事给他留下了太深印象,那副画面总时不时出现在他眼前,以致他偶然与席言对视的时候,都感觉他的眼中带着火星,要将自己点燃一般。
“小言,别过来。”沈周南变了脸色,快走几步拦住了席言。
揽着他肩膀,将他带往另一个方向:“先别过来,听话。”
看沈周南郑重其事的模样,仿佛这里多危险似的。
沈寂重重“切”了一声,故意要引起谁注意一样。
“不就是狗吗?”他伸手摸了摸狗头,挑衅似的看向沈周南,德牧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呼哧喘气。
席言本来就有些不明所以,闻言侧头看过来:“狗?”
好像就盼着他问一样,沈寂嘴角勾了勾,拉了拉绳子问道:“德牧,要不要看看?”
沈寂记得,席言也是喜欢狗的。
不知他是在哪里说的,又是跟谁说的,但这件事被沈寂隐约放在了心上。这么威风的狗,也该让他看看。
沈寂本想牵着狗走近,却见沈周南蓦地回头,冷声道:“沈寂,站那儿!”
又回头看向席言,连带着眼神都温和下来,“小言,先上楼吧。”
席言走后,沈周南取下眼镜,擦了擦后又带上。
语气依旧是冷的:“沈寂,带着你的狗一起滚出去。”
就因为这件事儿,沈寂被命令一个月不许回家。
沈周南让他洗洗身上的狗味儿,洗干净了再回来。
沈寂站在大门外,先是骂了几句,见屋里人不回应,也懒得张口了。
几秒钟后,他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有些委屈道:“没味儿啊。”
果然老男人毛病就是多,狗多可爱啊,竟然讨厌狗。
因着沈周南的缘故,席言即使再喜欢狗,也从没在家里养过这东西。
但是现在可以了,沈周南一死,席言就没了顾忌。
沈寂想,他不仅要养狗,他还要养好几只,每一只都有两个爸爸,一个叫席言,一个叫沈寂。
想到这儿,他眼中露出笑意:“没关系的,只要你喜欢,我们想养多少就养多少。”
席言沉默,忽然道:“沈寂,到此为止。我不养狗,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是因为我会过敏。”
沈寂脸上笑容一僵,好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就连席言转身前投来的一眼,他也觉得别有意味,席言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跟他相比,还差的远。”
纵使席言没这么想过,可是面对死去的沈周南,他的父亲,他现在的敌人,沈寂忍不住去做比较。
“还有。”席言忽然停下脚步,沈寂眼睛一亮,连忙抬起头看去,却听他说道:“以后其他的东西不要动了,他辛辛苦苦布置的,你动了,他会不高兴。”
沈寂眼里的光暗下,如同燃起的火星熄灭,隐入冰冷的夜里。
“没用的东西。”他眼神沉着,不知在说怀里的狗还是说自己。
金色的毛团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尾巴也不摇了,只是望着席言的背影,小声呜呜的叫。
“没用的东西,真没用,留不下他。”他将毛团往后一抛,仿佛随手扔了个垃圾,而不是他在宠物店里精心挑选了一下午的礼物。
“少爷,席先生应当是想起了先生。”管家走上前来,对沈寂说道。
当时沈寂提出要建花房的时候,林管家就不赞同。
花房是比花架漂亮,也更实用,但不管多漂亮,都不是沈周南为席言亲手搭的那座。
林管家看得出来,席先生或许并不怎么爱先生,看上去只是先生剃头挑子一头热。
但这世上的夫妻有很多种,有的一辈子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临死还要牵着对方的手;有的一辈子相敬如宾,生活没有半点激情,弥留之际却要感叹这辈子幸好没错过。
而先生将席先生照顾得很好,虽然席先生并不需要他照顾,但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先生在席先生身边,就像飞蛾扑向太阳,飞蛾扑过来的瞬间,日珥消失,太阳熄灭,恐怖的温度不在,只剩下暖融融的光,温暖而不灼热。
这世上没人比他们更契合,这是比男女之情,更深入灵魂的东西。
先生死后,席先生其实是有些寂寞的。
但少爷不懂,林管家便由着他去。
被席先生拒绝,总比自己提醒令他印象深刻的多。
最后管家安慰道:“少爷不用失望,你有心送席先生礼物,其实席先生心里是高兴的。”
沈寂眼睛动了动,敛下眸中暗色:“但是我送的礼物,不太合他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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